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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夕阳西下。  可九重天却没有被这余晖,染得金黄,倒是露出一股暗红色。不远处,随时准备喷发的天池火山蠢蠢欲动。峰顶的岩石被岩浆炙烤得发红,这红色倒和此时天边的云彩重合了。  那神秘而又高高在上的佛神们,制定着神界的一切秩序,预知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却只是留了一块悬在九重天上的飞来石,和一个不知什么来历的神女——卜娘,去传达他们想要传达的一切。  此时,一身紫衣的卜娘正站在飞来石上,她的右手搭在左肩上,感知着佛神的旨意。  飞来石正下方的瞭望台上,神界佛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天帝玄彬,虽然金衣加冠却依旧难掩沧桑。他不安地凝望着黑烟滚滚的天池火山,发出低沉浑厚的声音:“那场浩劫终究是要到来了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卜娘的紫色面纱被燥热的晚风吹拂着,容貌若隐若现。她用自己深邃而又美丽的眼睛回望着天帝,点点头。  午夜时分,天帝的尸首在朝阳殿的侧厅被发现。传闻当时,大殿内外都散发着尸腐的味道,巡夜的侍卫循着恶臭前去探看,却看到紫黑色的浓烟从天帝空荡荡的眼眶中窜出,他的十指被烧焦,粗糙干瘪。  自女娲创世至今,每位天神死后,神体都会在消逝后回归自然。可是天帝骇人的尸首就在涟芳池水底的冰棺封存着,没有一丝要消散的迹象。没有人言语,但这个示威式的浩劫伊始,却心照不宣。  正午时分,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侍女却向天后报告,年纪还未满一千岁的天子——荆落像是中了邪,一个劲地往天门方向走,谁也劝不住。  天门是区分人神两界的标志,出天门,下天梯,神便能来到人间。十万年前,神本是可以在两界是来去自如的。但十万年前天下降临了一场灾难,史书上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记载了当时人界血流成河,神界戾气冲天。自那场灾难之后,佛神便下旨,只有被公共家族,也就是皇室血脉的神准许后才可出入天门,否则便会受雷霆万钧之刑,不过现在这天梯也不是说下就能下的,下天梯要遭千刀万剐,没点道行的天神,根本扛不住。  当天后离樱匆匆赶到天门时,已经来不及了。眼神浑浊的天子,已经踏出了天门,此刻正往天梯方向移步。离樱在天门以内,红着眼睛,却踏不了出天门这一步。  “荆儿,我是母后啊。佛神,我已失了夫君,愿你护我儿周全!”天后离樱的眼泪乘着一阵风散落在天子眉间,荆落的目光变得清亮起来。  他回过头唤了一声“母后”。  “荆儿,快回来。”离樱的语气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  荆落的右眼落下一滴眼泪,他纵身跃入天梯。  而离樱在大喊一声“荆儿”后,晕倒在众神之中。  恐惧已经侵入了整个天宫,它的确具有摧毁一切的力量。很快,历史那不安分的车轮,将碾过这数万年太平,碾过那看似平庸的凡世,碾过那尊贵的神,还有那些被禁锢着的,孤独的灵魂。    此时的凡世,倒是另一番景象。正值暮春,是个温暖的好季节。年轻的男男女女身着薄衫四处游玩。吴彭镇一带最火爆的歇脚之地莫过于云弦客栈。听食客们谈论,这客栈在以前叫云霞客栈,可是个在京都都有三家分店的大产业。不过传到这一代,店主不愿那么奔忙,其他的店铺转让的转让,变卖的变卖,只留下这一家店面,几个厨子,三两小厮。  这店主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名唤云弦,皮肤白净,微微一笑便露出一对不深不浅的梨涡,清秀得很。这客栈火爆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连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老板了。上一辈人过世之后,云弦一直都是独自一人打理着客栈,直到一年前一对母女投奔于他。  店主唤这妇女韦母,她身子不好,害了咳嗽,云弦照顾她无微不至。至于这女孩,名叫飔飖。轻功极好,从人身闪过,似一阵清爽的风。听镇上的人说,她的血可以驱邪,所以镇上有邪祟作怪,小偷触摸甚至是黄鼠狼摸鸡都会找她帮忙,当然,这太平盛世,邪祟难遇,所以主要还是后面两项服务。  食客话语间,不知何处飘来一层艾草香气,咳嗽声随之而来。客栈前堂白衣飘飘的少年赶紧放下手中的账本,迎上前去。他披散的长发没过肩膀,鬓前的两缕秀发被阳光投射,泛着黄,双眼皮下的棕色的眼睛温柔地让人沦陷。  “好帅啊,好帅啊。”餐桌上的女客人们窃窃私语。云弦已经听惯了,毫不在意。  “韦母,药师说了,您需要的是静养,外面人声嘈杂。”  韦母轻咳了两声,继续往楼下走去:“云儿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若不出来活动活动,怕是要彻底散架了。”  云弦将身着的白色长衫披在韦母身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楼去。  “云儿,飔飖去哪儿了?”  云弦一边将韦母安置在花楼前的躺椅上,一边温柔地答到:“镇子里养鸡的吴姨,她家的小孙子好像中邪了,叫飔飖去看看。”  “你说她一个女孩子,天天做这种事。”韦母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也怪我,这些年来因为她的怪疾,四处跋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这风里来,雨里去的性子也养成了。”  云弦没有说话,只是轻浅地笑着,清风徐来,天边的云彩卷了又舒,花楼里传来清香阵阵,似乎整个世界都沉醉在云弦若隐若现的梨涡里,好不惬意。  此时的飔飖一进吴家大门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谁在谈论本侠女?”她揉了揉鼻子。  飔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普通人。比如,自己自小便不能在一个地方居住超过三个月,否则就会满身湿疹;比如,韦母说她打会走路起,就能飞檐走壁,当然这是飔飖记不得的。但她的确从未练过轻功,却行动飞快。再比如,飔飖六岁的时候遇见过天神,还与他关系甚好;再比如,她的血可以祛除一些不吉利的东西......  飔飖两步便穿过提水救火的人群,眼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双眼乌黑,头发凌乱,手掌不停地窜出火苗,院子的火势越来越大。她觉得,附体这小孩的不是一个她能应付得了的邪祟,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拎了桶水,冲到了他的面前。  飔飖用随身携带的玲珑小刀割破手掌,浸到冰冷的水里。然后迅速的把小孩的手按在水桶里。孩挣扎了几下,倒在飔飖的臂弯里。她试了试小男孩手掌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这场动乱似乎是平息了,可飔飖的眉头,久久都未能舒展开。  飔飖一边将昏倒的小男孩转移到吴姨手里,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吴姨,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吴姨擦了擦自己满是皱纹的脸上混在一起的汗水和泪水,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说道:“他今早捡了个这个,后来就这样了。”吴姨把墙角看上去像是只有一只腿的木质丹顶鹤的木制异兽摆件,拿给飔飖。  “我可以先拿回去吗?”  “当然了,这不吉利的东西我也不想要呢。”  飔飖揣着两篮子鸡蛋若有所思地在屋檐穿梭着,虽然加了些重量,但她的步伐依旧轻快。她原本服帖的刘海在风中飞扬着,两缕小麻花辫离开披散着的头发前后摆动,紫色的衣角在风中翻动着。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也是天地间的一阵清风,和自然融为一体。  这阵风,不一会儿便吹到了客栈。  客人们已经吃过午食去休息了,大厅摆着一桌子菜,云弦在等飔飖回来。  “云弦,我今天碰着一件挺奇怪的事。”飔飖抓起饭桌上的绿豆饼边吃边说。  云弦慢条斯理地帮她摆上碗:“怎么了?”  飔飖拿出袖子里的那只木质丹顶鹤,摆在桌子上。  “就是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邪祟,虽然说沾了我的血,但是突然一点气息都不剩了。”韦母晒足了太阳,从院子里走进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是云弦让我说的。”飔飖委屈巴巴地拍了一下大腿。  谁都没有看到,飔飖掏出那摆件的那一刻,它的眼睛闪过了一瞬橘黄色光彩,云弦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好好的午后莫名其妙的下了一场晴天暴雨。飔飖和云弦正忙着把露天的花草搬到花房里。也没留意,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什么时候站在花楼的檐下。  “小不点儿,你是谁家的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多伤?”飔飖看着少年被雨水打湿的伤口,暗自心疼。  “我不是小不点儿,我是天子荆落。”少年忍着伤痛铿锵地说完这句话,浑身丝毫力气都不剩。飔飖在他倒地之前,抱住他的肩膀,少年看了一眼飔飖,晕了过去。  云弦客栈最近也是出了几件怪事,在那位自称天子的少年到来以后,又来了一对言行奇怪的男女,那男子名叫宇若,银白色的华服高贵逼人,衣裳的袖口领角以及其他各处不时有打着蓝色锦线的纹路,画的都是这凡间难得的珍奇花卉。他的眼珠黑亮勾人,下巴带着似有似无的胡茬,刚强中带着一丝柔和。而那女子,名叫皋繁。红色长袍加身,衣裳上有黑丝勾画的波浪,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到脑后,用红色的发带绾住,精致小巧的五官露出,英姿飒爽。据店小二说,他们各自的房间整夜灯火通明,但照明的蜡烛却原封不动。飔飖去查看过,的确如此,她虽然好奇,却又不好当面盘问,只能作罢了。  那位少年终于在昏迷了几日后的某个黄昏悄然醒来。荆落慢慢的睁开眼睛,警惕了一下,看见飔飖吹着口哨摆弄着花儿心才落下来。他掀开被子,毕竟是皇族,从天梯跌下受的伤这几日已经完全痊愈,他见四周没人留意,施了个法,整理好着装,这才下了床。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虽然不知道飔飖的名字,但他知道,眼前的人便是父王让他寻的人,一个已经左右了过去,也足以左右未来的人。  荆落冷不丁的一声倒是让飔飖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能说出这么一句与自己年龄不搭调的话。便打趣道:“我呢,不是什么姑娘,是你飔飖姐姐,救命恩人。”  飔飖目不转睛地俯视着这个只及她胸口高度却自称天子的少年。荆落有点害羞,眼睛看向旁侧:“你在看什么啊?”飔飖摸了摸荆落的头,欣慰地说:“看你当时伤得这么重,没想到恢复的不错啊。”  正巧此时云弦提着花洒进屋:“荆落醒了?厨房刚刚做了些糕点,飖儿你带他去吃晚食吧。”  飔飖向刚刚醒来的荆落解释道:“他是这家店的店主,你叫就他云弦哥哥吧。”  飔飖抓起荆落的手往大堂走去,荆落挣脱开,飔飖又牵上去,荆落又挣开,这样来回反复了几次,荆落终于懒得再去挣脱了。飔飖对这个小少年是真的喜欢,他眉宇的英气,立体的鼻子和身上一身正气的气质都让飔飖喜欢的不已。她一路上追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家住哪里,喜欢吃什么。荆落只是微微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  飔飖有一种他不愿意和自己一般见识的错觉,飔飖试图说服自己,嗯,是错觉。  飔飖惦记着她那些花,第一个吃完了晚食,到花房去了。本来还哼着小曲儿搬着花盆的飔飖,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她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掐着。她想叫喊,却失了声音,只能勉强地发出“啊”的声音。她想逃离,却失了走动的力气。  一股滚烫的风袭来,飔飖觉得全身燥热。她的手剧烈的抖动着,花盆摔碎在地,溅起的瓷渣割破了飔飖的手。飔飖用沾着血的手指摸索着脖子前面的空气,很快由火汇聚成的兽爪若隐若现,血滴顺着风流,悬浮到飔飖的四周,那只兽爪也抽回飔飖身后出现的红色的漩涡里。  飔飖瘫倒在地上,额头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飔飖脑子乱成一团,就她身后这个勃然大物,她根本不是它的对手,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一百种死法,还有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以及她帅气的云弦哥哥被那些贪恋他美色的庸俗女子瓜分,比如隔壁的王翠花什么的。  飔飖的血滴渐渐失了功效,一束火流从漩涡中喷涌而出,飔飖紧紧地闭上双眼,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就在此时,宇若和皋繁破门而入。宇若拔出一把断剑,将火流劈开,火花溅到花房的草木上,草木瞬间化为灰烬。  那团漩涡渐渐模糊,化成一位金衣加身的妖艳美人,和宇若打斗了起来。过了仅仅两招,宇若已明显占了劣势。皋繁蜷起中指和无名指,双手相合,一股泛着蓝光的水流从她的指尖涌出,先是将飔飖拖到了房门外,接着又向那女人攻击而去。即使身在屋外,飔飖也能感受到强烈的气流在屋内交织着。  很明显,那妖艳美人本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飔飖,可是现在暴露了踪迹,不愿停留太久。趁着打斗间隙,化为与那木制摆件身形别无二致的异兽,仓皇逃走了。  飔飖缓缓地走进屋内,惊魂未定,却又惊喜不已。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也是天神?”  二人没有回答,那男子还要去追逃走的异兽,被那女子拦住。  “保护天子要紧。”皋繁眉眼清冷。宇若倒是很听话,收了断剑,向飔飖行了个礼,离开了。  宇若离开后,皋繁像是换了一张脸,温柔地扫视着飔飖:“姑娘没有受伤吧?”  “我,我,挺,挺好的”飔飖的嘴依旧打瓢。  “我叫皋繁,若是那神兽毕方再找你麻烦,你大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这花房对面。”皋繁嘴角上扬,微微露出牙齿,睫毛的长度不长不短,鼻子挺起的高度不低不高,脸颊微微泛红,那一刻飔飖才知道什么叫唇红齿白。  飔飖点点头,像个小迷妹。  夜渐渐回归平静,只是正如那破碎的花盆无法复原一般,凡界的浩劫已经开始。在那位或许存在的救世主真正到来以前,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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