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方南苏拿出手机翻看了日期,疯了一般往城东的方向跑。 秦姿跟在他身后,见他就要离开,连忙问道:“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今天是一月十九日,”他看着她,解释道:“是《爱城》首映的日子。” 这么一说,秦姿马上回想起来,一个月前徐焉邀请方南苏来参加她的电影首映。 他们赶到了那里,就看见徐焉被人围住,她害怕的抱着脑袋往前跑,后面一群记者和围观群众在追。那些记者一边追着她跑,一边大声问她,“徐焉,都说您在片场遭遇意外,你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和你此刻的心情吗?” 方南苏气不过,冲过人群一拳头挥向那个煽风点火胡说八道的记者,正要去拉住徐焉,一回头就看见她慌不择路的往前跑,他慌了,连忙出声喊她:“徐姐姐。” 徐焉好似没有听到,她捂住耳朵往前跑,寒冬腊月的天里,她只是穿了一身的长袖衫,想必是偷偷出门时没有来得及穿上棉外套。 她一路跑,一边念叨,没有人听清她说了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浑身一抖,跑得更快了,也感觉不到累。 一不小心踩空一步,她直接从石梯上摔了下去。 方南苏终于找到了她,她的额头被磕破了,身上可见的擦伤,也不知道有没有扭到脚。她摔晕了过去,被他抱着离开。 还有记者试图冲上来拍照,都被他呵斥开。“都给我滚开。” 原本温和得好似毫无脾气的人,此刻满肚子的火气。他看着那一张张忐忑不安又跃跃欲试的脸,心中的恨意更甚。 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徐焉大概是一开始就躲了起来。他没有找到她,便以为她偷偷出了门,她就在他离开后紧接着跑出了家。 她没有乱跑,她意识不太清楚,但是她记得那个约定。她同他约好的,要一起去看《爱城》首映场的电影。 是他忘了。 他想,她一定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才会冲进影院,又被人发现了。他看着陷入昏睡的徐焉,心里一直在想,她被那么多人穷追不舍,一定非常害怕吧。 她害怕时就是这样,会蜷缩着手指,紧紧地掐住手心,表情会不自觉的绷紧,明明很害怕,却要强装镇定。 她总是这样。 没有送她去医院,他知道,她从心底里排斥着那个少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他带她回了家。 这几天他试着跟异世界联系,想要找到导师帮帮她,可是从他无意中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的同时,就中断了与那头的联系。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不敢想象,一旦徐焉清醒过来,她要承受的打击有多大,可是如果她一直像今日这般浑浑噩噩的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当初不顾一切的透支自己的身体,已经严重消耗基础,他恐怕陪不了她太久。 一旦他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那天,方南苏做了一个决定。 徐焉温顺的陷入沉睡,少年坐在床头,手指轻轻地点上她的眉心。一道淡蓝色的流光从指间涌入眉心,停留许久,最后流向全身各处。 额头上的伤口结痂,很快的愈合,手腕上的擦伤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少年的身体微微前倾,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将她的模样一笔一划记在心上。也许,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能量正在流逝,他变得越来越苍白,渐渐地……消失不见。 徐焉昏睡了很多天,后来,她醒了过来。 冬日里的阳光是清冷中带着暖意的,她就在一片温热的阳光中醒来。睁开眼,是空荡荡的房间,她起身,推开门,家里很小,不到六十平的空间里,半分钟的时间就能找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白日,缓了许久,她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小物件拾起,一抬头就看见她和颜颜的合照,记忆一瞬间涌了进来。 她痛苦的闭上眼,一下瘫坐在地上。 照片里的女孩还笑盈盈的看着她,她的颜颜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的颜颜走了。 在那之后的几天,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秦姿来看过她,得知她清醒过来,却没有见到方南苏,后来,才知道她忘了。 秦姿没有告诉徐焉,她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有时,徐焉会再次回到那个影院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潜意识让她走到这里。热闹的街景,幸福的人们。 她突然就感觉到,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想了许久,那段记忆就像被人故意抹去了,再也找不到,包括她执着于这家电影院的原因。 她表现的太平静了,除了偶尔回去哪家影院闲坐一天,就整天待在家里。 她表现的越镇定,秦姿就越是担心她。 徐焉翻出了几年前开始动笔写的书,几乎没有考虑就继续写了起来。 她把那本书命名为“即时录”,不论过往与今后,只执着于即刻即时。过去是痛苦的,未来也是不敢肖想的,只有现下是真实的,是有希望的。 只是,书里的主人公没能熬过去。 他想起曾有一渔夫告诉他:“不管身处何地,人生难免有些迫不得已,离愁亡恨,无靠无依,活得绝望又孤独,明明最是怨恨的世界,却要背负拯救的大义。不是这个世道对你不公,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像你一样的人。你看,月落云开,光明的背面是我们面对的阴暗,只有翻过那座嶙峋的山峰,才能接住磊落的盛阳。” 可是,他等不了。 也不想等了。 他不禁想到,当初那个给他指路的渔夫,有没有挺过这战火纷飞的年代。 大约是没有了。 徐焉找到了钟年,将一叠手稿交给他。 钟年拿到《即时录》的手稿,看向她,徐焉对他淡淡一笑,“拜托了,我很期待你的作品。” 她指着盒子,忍不住提醒他,“前不久收拾家里的时候,找到了颜颜的东西,想着还是决定交给你。” 男人抱着盒子的手微微一颤,郑重的点点头。 三年了。 钟年打开了一只小本,是徐颜的日记本。 钟年正襟危坐,翻开首页,入目即是娟秀的字迹,上面写着:“年年专属”。 日记本小小的一只,写满了关于钟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从他们初次遇见,到后来的痛彻心扉。 徐颜都详细的记录下来。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被水浸湿,将浅墨染透,变得有些模糊。 钟年心想,那时候,她一定哭得厉害。 他收起心中那点再次翻腾的情绪,一字一句小心读起来。 “年年: 你还是拒绝了我。 大概,我的喜欢给你造成极大的困扰吧,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我控住不住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 以前想象过无数次,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现在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那是藏在回忆里一遍遍回味的甜蜜,是偷偷藏起来不敢叨扰的不安,是小心翼翼偷瞄后被抓住后急迫的心跳,是在多少个日夜里辗转难眠的苦涩,是丢盔卸甲仓皇逃离的慌乱,是利箭猛扎进心口勾住皮肉后的千疮百孔。 追逐着你的这些日子,体会到的比这多得多。 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这么好的你。 从不曾后悔喜欢过你,因为你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喜欢你这个人,喜欢你唱歌,喜欢你拍戏,喜欢你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喜欢荧幕上多情执着的样子。 还记得,那时候我对你说,我喜欢你拍戏的样子,当时你笑了。那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自肺腑的笑,也许,那时候你只是将我当做你千千万万个粉丝中的一个。 我不应该那么贪心的。 我该知足了。 我累了,这场单恋太多辛苦,也许我还不够坚定,我还是这样的喜欢你的,只是,已经没有勇气再追着你跑了。 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多般迁就和维护,忘了这段不算美丽的回忆吧。 钟年,年年,钟先生,今后的日子,我将爱你所爱,愿你终身幸福。 ” 三月后,徐焉收到了钟年寄来的《即时录》的样本。 拿着那本厚厚的书,淡淡地油墨香味弥散开来,让她回想起梦中经久不散的淡香。 在她完成这本书的同时,压在心头沉重的负担仿佛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追求什么,留恋什么。 世界这么大,时间这么慢,她还有什么可以依托的呢。 大约是没有了。 2012年,9月12日,艺人徐焉,自杀于自家画室,年仅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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