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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庚辰(1100),正月    哲宗山陵崩,其弟赵佶继位,是为徽宗,向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启用旧党。    正月十九日,东京城里的各色灯盏都收了个干净,城里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出城去采春。    往常这个时候何秋曼该和所有的小娘子一样出城去玩耍,东京城里不论东南西北都有好去处,可现在,她却只能瑟缩在一辆没棚顶的驴车的角落里,被人像货物一样运往京城附近的县城去。    要说穿进书里的穿越女,能惨成她这样也算是独一份的了!    何秋曼从现代穿来之前才十八岁,刚刚脱离了高压下的中学生活,成为了某211大学的一名新生。谁知道就在报道之前,她不过是在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睡个觉的功夫就无端端的穿到了宋朝一个小官家里的三岁小丫头身上。    何秋曼是个很能认命的人,穿了也就穿了,新身体家庭小康,父母俱全不说,还有了上辈子没有的兄弟,不过在心里挣扎了几天,也就老老实实的好好过日子了。    谁曾想,何秋曼的小日子没过五年,她们家的天就塌了一半!    何家的主心骨何秋曼的爹,这一个在当前的这个官位上已经蹉跎了半辈子的人要被赶到岭南种荔枝去了!    宋朝的新旧党派之争由来已久,何秋曼的爹正是新党那一派。这次哲宗山陵崩,向太皇太后启用旧党,那些旧党之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这新党一派。而这所谓的不放过,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狠一点的斩草除根,另一种则是像对付何秋曼她爹一样,寻个偏僻穷苦的地方远远打发了。    像何秋曼她爹这一种,当然不值得朝堂上的士大夫们赶尽杀绝,所以他得到的待遇是第二种:被‘流放’!    被赶去岭南做官好办,家里的孩子却难办。男孩子只要有了功名还可以晚娶一些,当下最难办的就要数何秋曼了。    快十岁的何秋曼,耽误不起几年了。    假如她跟去岭南,最大的可能就是嫁在那里,等到何父调走之后,一家人一辈子都再难相见。    何母虽然重男轻女了些,但也不想自己娇宠大的女儿就这样一辈子都被耽误在岭南那个小地方,当然,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东京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小地方也就是了。    对于这件事,何母的解决方式是:火速把何秋曼订出去!    定了亲事,何秋曼就有理由留在夫家了。何母一不问何秋曼愿不愿意,二不管这件亲事仓不仓促,就这么把何秋曼当成包袱一样托给了何秋曼的夫家,一家人包裹款款的就跟着何父上任去了。    再然后,何秋曼就悲剧了!    她被自己的未婚夫家给卖了!!!    说实话,何秋曼再也想不到自己会扑街在这上面!    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三狗,她可谓是从历史储备最巅峰的时候穿过来的,自从知道了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宋朝之后她就开始默默梳理自己所记得的关于宋朝的历史。    假如她没记错的话,宋朝的党争到这里为止还不算结束。不知道再过多久之后,宋徽宗会定旧党的司马光等人为奸党,到时候身为新党一员的何父想要回东京只需要打点一下就好。    何秋曼原来想的很好,她想着自己多做些针线出去卖,再用做针线换来的钱在这都城里做点小买卖,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可以拿钱去给何父打点,想法子让家人再回东京来。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何母给她挑的未婚夫家这么奇葩,新党才败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划清界线!    宋朝新旧党争多年,如今虽然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但难道东风又回来压了西风的时候还少吗?!    驴车上的何秋曼郁促的叹了口气,现如今需要想的不是她的未婚夫一家有多蠢,而是她被卖之后要怎么活下去!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在身边一群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堆里,略显白胖的她可谓是鹤立鸡群,而她现在最发愁的是,自己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何秋曼啃了啃自己的指甲,看了看正赶着驴车的牙子的背影,要是她娘在这里就好了!    一有烦心事就啃指甲的这个毛病,何秋曼是到了宋朝之后才有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她娘掰着,一见她啃指甲就会拍她两下,以前何秋曼嫌何母拍的疼,可是以后,以后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想到这里,何秋曼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往驴车的木板上掉。    她安静的哭着,等哭够了又安静的擦干净脸,到这个时候,别说是哭了,就算是死都不会有谁来管她。难道就因为家人不在身边,即将遭逢厄运她就不活了吗?    不行,她要好好活着,努力把未来握在自己手里。    等又一次中途休息的时候,何秋曼小步蹭到了这牙子身边,小声的说了句:“叔叔好。”    这牙子刚吃完了炊饼,正蹲在路边的石头上拿了根细柳枝子剔牙,见她凑过来,眼睛一斜便问:“作甚?”    何秋曼紧了紧拳头给自己壮胆,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叔叔,不知您要把奴儿卖到哪儿去?”    对于这牙子来说,被家人卖了的女孩想给自己寻个好前途的并不少见,稀奇的是来问他的竟是这个生得和雪团一般的富人家的女孩!    这牙子本就不是什么丧尽天良之人,见何秋曼粉团团一个小女孩颤颤巍巍的,心里也有几分可怜,就道:“卖你的那家人,嘱咐我要往偏僻的县城去卖,这样吧,我老家清河县也算富裕,我回家顺道就把你卖在那里好了。”    清河县?何秋曼压根就不知道清河县在哪里,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这清河县离东京远不远?”    谁知这牙子却嗤笑一声:“你有这么个当官的大仇家在东京,竟不想着避开吗?问离东京有多远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回去?”    何秋曼嗫嚅道:“我家在那里的!”    这牙子听了,更是嗤笑道:“你家在那里?那你被卖的时候你爹娘呢?!”    何秋曼说不出话了。    她再傻也不敢当着要卖自己的人牙子的面就说自己爹也是当官的呀!那不是找死吗?!    何秋曼低下头,牙子看她可怜,就说:“清河县在山东省东平府,离东京不算远的。但即便如此,靠你自己也逃不回去,你要是想着要跑,还是趁早死心,在我手里,你还能过两天安生日子,假如逃了再被歹人捉了去,啧啧……”    牙子话里的未尽之语,何秋曼不敢细问也不敢细想。    现代人都觉得古代人民淳朴,可穿到了宋朝五年,何秋曼早就不是那个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她了!    有多少现代人匪夷所思的事是古代人做出来的?!    看这牙子人还不能算坏,一路上对她们这些女孩虽没给吃饱穿暖,但也没有动辄打骂,何秋曼暂时要跑的心思,心里盘算着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之前与这牙子的一番交流都已经是她鼓起了莫大勇气的了,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她都只是一个普通女孩,真遇上这种事,她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驴车依旧嘎吱嘎吱的走着,驴车上的女孩来来去去,有的下了车又跟着回来,有的走了就再没回来。    何秋曼自身难保,既顾不上在这辆驴车里交朋友,又自觉做不了别人命里的救世主,每天除了坐在车上闷头记路之外,就是想方设法的向这牙子献殷勤。    等驴车走了一个多月,眼瞅着就要到山东时,这牙子也真和何秋曼处出了点感情来,这日休息时,何秋曼又点了火堆烧熟了热水捧到这牙子面前,这牙子便问她:“你对日后有什么想头?”    何秋曼心里一个激灵,知道这就是要说起她日后的去处了。    何秋曼端着水的手稳稳的,等这牙子接过之后才说:“劳您烦心,让奴儿去正经人家里做个使女吧!”    何秋曼想的是好,可这牙子听了却噗嗤一声笑了:“正经人家里的当然都是正经人,可这正经人的使女做的可不一定是正经事了!到时候身不由己,打骂随心,哪里能算是个好去处?!”    牙子的这一番话说得像是绕口令,何秋曼却听懂了其中深意,想到小说里看的通房,再想到文人们相互赠送美人的爱好,一定要做使女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再也吐不出来了。    何秋曼哀求牙子道:“您见多识广,求您给指条明路吧!”    这牙子抬头看看太阳,见天色尚早,再想到自己那个生了四五个儿子却生不出一个女儿的兄弟,也有了和何秋曼闲磕牙的心思,对她道:“你要我给你指路,那我就说了,至于要不要去我也不逼着你,我有个兄弟姓胡,清河县里人称胡大的,他与他浑家一心想要个女儿,却偏偏生了四五个带把的,你要愿意,我便把你送到他家去,我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去了他家户籍也不必落到贱籍里面,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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