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一家人窝在温暖的室内，吃着荞麦面或者年糕汤，天南海北地聊天，大概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对松阳来说，私塾里的孩子们就是他的家人，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幸福，也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快乐的事。 “老师，年糕汤似乎没有那么快好，不如我们来点余兴节目？正好作为期末测评第一名，我的愿望已经想好了。” “哦？雅子的愿望是什么呢？”松阳笑眯眯地看着雅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雅子话里的不怀好意。 “老师你能跟我出去一下吗？这个愿望需要一些辅助工具。” 雅子起身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她示意松阳老师和自己一同离开，然后两人就留下三个疑惑又好奇的少年转身出去了。 “喂，假发，你说雅子这是想干什么？”银时一边用小拇指抠着鼻屎，一边拿手肘捅了捅坐在旁边的桂。 “不是假发是桂！”桂双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直视前方，坚定而澈亮，“银时，好奇是没有用的，而且你也不能偷偷跟过去。雅子的愿望是她和老师之间的秘密，身为武士，我们不能不经主人允许，窥探她的秘密。” 认识到自己找桂八卦就是个愚蠢的行为，银时转而去问高杉：“高杉，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和阿银我分享一下啊！” “不知道。”高杉冷冷地回了银时三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弯起唇角，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说：“女生的事情女生不是最清楚吗？你向凪撒撒娇说不定她会告诉你。” ——如果凪知道的话，他就不用在这里瞎猜了！ 银时无聊地撑着头，换了一根手指继续挖鼻孔，然后将鼻屎顺手擦在了桂的衣服上。在桂“不要将你的鼻屎擦在我身上啊！”的谴责中，他很没有诚意地胡乱答应，然后拿了块红豆糕一边咬着，一边等着。 这边的三个少年在好奇，另一边，雅子和松阳老师已经开始准备了。 手里拿着雅子递过来的一套衣服和发饰，松阳大概猜测出了她的愿望：“所以……雅子的愿望是想老师穿女装吗？” “老师你猜的没错哦！” 雅子的肯定并没有让松阳觉得为难，他将衣服展开在身上比对了下，夸奖道：“雅子的眼光很犀利呢！衣服很好看，尺寸也刚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松阳露出了和雅子一样的笑容：“哎呀，真想看看银时他们见到这之后的表情……” “……一定很有趣。”雅子将松阳老师没说完的话补全，然后无奈地吐槽：“果然，担心您会拒绝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本来她还想如果老师不太情愿，那么就单独穿给她一个人看好了。现在一看，这哪是不愿意，明明就是比她还有兴趣，甚至主动要求穿出去吓人。 “如果只有老师穿女装这一项，是不是太单一了？雅子，不如你来跳一段祈福之舞，老师为你伴奏吧！”不等雅子拒绝，松阳就笑眯眯地将早就备好的衣服拿了出来。 樱草色为底，十字花的纹样，大团大团的花和流云绘在袖子的下摆和衣裙上，一看就不是临时准备的。雅子可以断定，就算她没有让老师穿女装，老师也绝对会提议让她跳祈福舞。 “您是早有预谋啊，老师！” “三味线师匠已经准备完毕，雅子也不能让老师失望哦～” 看着神速换好女装，甚至已经抱着三味线弹了几声的老师，雅子认命地到隔间里去换衣服去了。振袖的穿戴很繁琐，但这对雅子来说不算什么。曾经在没有人的帮助下都穿过很多次，身体的记忆让她闭着眼也能完成这些步骤。 蜜茶色的长发半绾起，用丸玉簪简单装饰，舞蹈用的折扇别在腰带一侧，精致又华丽的服饰让雅子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就算是素颜也足够让人惊艳。 “这样的雅子很可爱呢！” “您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而且……我也不想被您用「可爱」这个词赞美。” 回去的路上，雅子特地落后了松阳半步，好让银时他们先看到女装版的老师。和室的门拉开，三个少年齐刷刷看向门口，然后—— 银时大睁着眼，全身僵住，刚放进嘴里的红豆糕直接卡在他的喉咙里，差点没把他噎死。 高杉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碧色的双眸瞬间失焦，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至于桂……他是反应最正常的一个，没有惊讶，没有怀疑人生，雅子从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存粹的欣赏和赞叹。 “没想到老师穿女装的样子也很美。果然，身为武士就要挑战各种不可能！” “假发你完全理解错了吧！女装唉，那是女装！你是不是被灌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喂？！”银时的脸色从红到青再到白，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整块红豆糕，差点又被桂的话噎到。 “大家那么吃惊吗？我觉得挺合身的啊！”说着，松阳老师还象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这一幕生生地刺激到了三个少年，雅子似乎听到了他们三观碎裂的声音。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啊老师！” 就在银时抓狂，雅子窃笑，松阳老师一脸无辜的时候，凪端着红豆年糕汤走了过来。 “雅子，老师，你们……” 所有的话语在看到老师的那一刻全部消失，凪努力忍住将手里的年糕汤摔出去的冲动，颤抖地将碗安全送到桌子上。不只是对老师穿女装的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为什么老师穿女装竟然那么好看啊？！ 三味线悠扬纯净的声音响起，也将少年少女们的注意力从“老师穿女装”这件事情中拉回。雅子沉下心来，步子随着音乐的节拍而动，一折扇，一开扇，旋转舞袖，每一个举动都恰到好处又韵味深长。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因为无聊学习跳舞的事。在天照院首领的房间里，换下那身黑白的僧侣服，想象着有三味线的伴奏，然后跳着任务间隙学来的神乐舞或者民乐舞。那个时候，虚就静坐在另一头，他把她当空气，她也把他当空气。 后来，不知道哪一个人格的虚突然学了三味线的弹奏，而那时的她也已经换了另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跳完祈福舞，吃完年糕汤，剩下的就是看日出了。不过，还没等到太阳出现，少年少女们就困的睡着了。将孩子们一个个送回房间后，松阳看到了等在走廊里的雅子，一点也不意外。 雅子晃了晃手里的酒瓶：“老师，去屋顶看日出吗？” 冬日的室外不是一般的冷，但是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有甜米酒暖身，寒冷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何况有些人天生就不惧严寒。 雅子端着酒盏，身体后仰，望着漫天星空。呼出的热气在她和星夜之间隔了一层薄雾，又迅速散去。屋顶上看到的果然和地上是不一样的，更清楚也更纯粹。 “老师今天玩得很开心吧！银时他们都吓傻了，连我跳祈福舞的时候，眼神也止不住往老师那里飘。” 松阳笑容不变，轻酌一口酒：“雅子玩得不开心吗？说起来还是雅子提了过分的要求，老师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雅子回头看向松阳老师，用眼神控诉自己的不满，“论坏心眼我可比不上您呐！” “……不过，”雅子垂眸看着快要见底的酒盏，纯色的液体里倒映着她的脸。笑意从唇角开始向上蔓延，然后连茶色的眸子里也染上了鲜活的色泽，“谢谢你，老师。三味线的伴奏我很喜欢。” 将最后一点酒饮尽，雅子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瓶，准备从屋顶上下去再拿一瓶。就在此时，松阳老师从身后叫住了她，那明显带着疑惑和惊讶的声音，让雅子停住动作，转过了身。 “雅子……你……是不是长高了？” ——她……长……长高了？！ 脚下一滑，仍然处在“自己竟然长高了”这个事实中没有回过神，雅子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就连人带酒瓶掉下了屋顶。 预想中的巨痛没有传来，身体之下也不是覆盖着雪的冰冷土地，而是温热的，只有人才能拥有的柔软触感。 “雅子！晋助！” 松阳惊慌失措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跑过去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检查身体情况。在确定两人都没事后，他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你和银时一样傻了吗？！站在屋顶上不知道要小心一点吗？！”高杉没好气地瞪了眼雅子。 “都怪老师……” 松阳满脸歉意地看向雅子，只有他们知道一向小心的雅子为何会突然失态。 “不，应该怪我自己。”雅子叹了口气。她看了眼松阳，然后将目光转向脸色不好的高杉，眼睛里有微光闪烁，“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有了雅子坠下屋顶一事，之后的时间里，雅子和松阳老师以及新加入的高杉就坐在了院子的回廊里等待日出。先是漆黑的夜空一点点变淡，然后橙色的亮光便从天边晕染开来，将冰冷的雪也变成温暖的颜色。 晨光之下，雅子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坐在老师另一边的高杉，而那个困扰她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她确实长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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