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姓名？” “约翰何慕斯。” “年龄？” “十七岁。” “好的何慕斯先生，我们有充分理由来怀疑你，何慕斯先生。”面前的华裔女警把文件夹丢在桌子上，“我们怀疑你是奥斯汀姐弟的帮凶。” “歇洛克奥斯汀没有杀人，”我尽量保持冷静地辩解，“海德小姐的死因应该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的，而产生呕吐物的原因，是她中了毒。我是A私立学校的医学生，请相信我！” 女警冷笑一声：“说到重点了。她的衣襟上有棕色的痕迹，而你的衣服上也有何慕斯先生。酸梅汤。” 原来那玩艺儿是酸梅汤啊。“这和我杀没有杀人有关系么？” “有。有目击者声称你和死者有过简短对话，而对话时你手里拿着酸梅汤。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你不能离开。” 我愤怒极了：“你们在冤枉人！经过调查你们就该知道我根本不认识海德小姐！海德更不可能认识艾比他们！” “你还说你不认识？你都知道她叫海德了！”女警颦蹙着眉头，不满地用手肘敲击桌面，“杰克！快带他出去。” 我闷闷不乐地被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推了出去。连艾比和歇洛克都进去了，这下谁来保释我呢？ 我连囚室的地板还没有坐暖和，那个名字叫杰克的大块头又来了。开门，又推我出去。 “何慕斯先生，你可以走了。”杰克如是说道。我呆呆地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白色的灯光细弱温存，只能隐约看见走廊尽头背着书包的少女身影。 “晚上好约翰，咱们回去吧。”保释了我的夏洛塔柯迪林说。她的笑容依然带着狡黠，但总算消融了我心底的对发生这一切的违和之感。 她的哈士奇书包满满当当的，而这只吃饱的哈士奇正在欢快地摇着尾巴挂在夏洛塔的背上。我像昨天一样跟在她后面，心里充满疑惑与惶恐，这一切叠加的效果就是我们在路上一直一言不发。腕表写着晚上十点半，现在地铁或公交的末班车都没有了，而我们到达渥太华大学时不过晚上七点整。 路灯寂寞地把影子投在地砖上，街边高楼的灯光也一盏一盏熄灭。我们俩不时和街头混混擦肩而过，他们看到我们居然感觉看到了俩恶鬼，都快步走开。 加拿大的夜晚静谧而充满杀机。经常有学生深夜返校时遭遇枪击抢劫之类，因此街上过了十点基本上没人了。十点过后的大街是犯罪分子的乐园。 所以夏洛塔一个小女孩子大摇大摆还安安全全地过街了不免让人好奇和怀疑。 除非夏洛塔是他们的同类。 想到这里我惊竟然被自己了一惊，这样恶毒的想法我居然会想出来。“柯迪林！柯迪林！”我不禁叫喊出声儿。 夏洛塔听到我叫她，疑惑地转过身子：“喂，我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夏洛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夏洛塔！”我直接往后跌去。夏洛塔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一个日本大天狗的红色面具，在微光里淡淡显现出一个狰狞的轮廓来，怎么看都可怕得要命。 夏洛塔摘下面具，以看智障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不屑地撇撇嘴。她伸出一只手扶我起来，她的力气意外的很大。我这才看清她的手是怎么样的：关节突出微大，指头圆润，形状甚至有些粗鄙；指甲呈直率的方形，没有涂指甲油，上面有着磕磕绊绊制造出的划痕；手掌则细腻柔软，上面却布满了可憎的化学试剂的痕迹：漂白的双氧水和灼烧的硫酸滴。 我这样盯着她的手过分唐突，她也不说话。远处传来的一声枪声才把我们拉回现实。夏洛塔甩开我的手然后迅速往裙子上胡乱抹了抹。 “走，何慕斯，再不回去学校要关门了。”夏洛塔恶狠狠地说。 回到阁楼的时候，夏洛塔以换睡衣为由把我轰出去，我没拿到杂物间的钥匙只好尴尬地站在门口。看到旁边的公用洗手间里有人烧开水，我也决定应该去洗洗手顺便把衣服洗一洗。 进洗手间的时候我搬了一个小凳子，脱掉上衣打开浴霸开始洗。没有肥皂，我只好向旁边洗澡的黑人小哥借了沐浴露。 在蒸汽朦胧肉体遍地的浴室，我居然有些尴尬了。其中一个肉体转身居然大喊：“约翰你不来洗澡啊？” “哇，新邻居诶！约翰你用不用我的洗发香波？” “约翰你怎么没带换洗衣服？要不要我借给你？” “约翰讲一讲夏洛塔的事情怎么样啊？” ......我能怎么办。 我也很绝望啊。 被一群光膀子围观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啊。 结果是我被以谢林福特为首的男生们强行洗刷干净送回阁楼门口，我的上衣还湿哒哒的往大理石地砖上淌水。衣襟上面的酸梅汤还留着淡淡的痕迹。其他人躲在楼梯口偷看。我敲响了门：“夏洛塔？” 没人应答。 “夏洛塔柯迪林？” 还是没有人来开门。我有些害怕了，连忙示意谢林福特他们帮忙。 谢林福特也开始敲门：“柯迪林同学，楼下漏水了，我们检查一下你们房间的水管？” 真傻啊你。我看着一本正经的谢林福特，阁楼怎么会有水管。 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水晶或者玻璃摔在地上碎了。接着是夏洛塔分外低沉的嗓音：“十一点半之前不要吵我。” 男生们面面相觑，然后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谢林福特摊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的话，约翰同学，今晚到我房间去吧。” “我们寝室有空床位，去我们那里吧！”借我沐浴露的小哥说。 我想起在澡堂子里被他们支配的恐惧，摇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我知道学校里的24小时超级市场还在营业，于是我打算去买点东西。 新的速溶咖啡。巧克力奶糖。洗脸的毛巾。一件最便宜的衬衫。韩国泡面。我坐在公用桌椅上慢慢地吃完泡面喝了不少汽水，又买了一本漫画杂志坐在那里看完，最后包里还剩下三加元。 便利店里又进来一对小情侣。他们推开门的时候卷帘上的风铃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应该再给夏洛塔买个风铃，当门铃用最好。在饰品区看了半天，思考了好久我才决定买下一串日式风铃，就是现在门口挂着的那个。 三加元全部用完。我不得不回去。反正时间要到了。 我回去的时候，谢林福特坐在楼梯口。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约翰，”谢林福特叫我，“坐一会儿。今天究竟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今天我和夏洛塔去舞会，却遇到了死人。奥斯汀姐弟还被当成凶手抓起来，我也被关起来，结果最后又被夏洛塔保释了。” 谢林福特楞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刚才听我讲的一切。 “那......哈，你这经历也挺魔幻的了。”他最后憋出来一句。他的手机响了。 “是闹铃。”谢林福特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时间到了。” 我在他的陪同下不安地来到阁楼门口。这次是谢林福特敲门。 门终于开了。 夏洛塔把长发全部梳起来扎成高马尾，小猫形状的束发带把头发全部拢在一起，可爱又滑稽。鼻梁上还挂着一副老气的黑框近视蓝光眼镜。她长发里插着铅笔，手上的绷带上还有血迹。 天哪，她在干什么？我担忧地上前一步，却踢到什么东西。那东西清脆地响了一声然后在木地板上滑动，在摩擦力作用下停在了一滩半干的血迹上。 一块断了的载玻片。夏洛塔摔坏的是这个。而书桌下面直接翻出来一块巨大的试验台桌板，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些实验器材。而那台造型奇特的显微电镜下面也有一滴凝固的血迹。 气垫旁边放着一箱拆开的饮料，饮料上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应该是中文。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玩意儿眼熟。但现在不是研究饮料的时候。 我找出我的医药箱，让谢林福特把夏洛塔拖在气垫上。 我这个时候必须保持冷静。我得挨个挨个下恰当的命令。 “卢卡斯，去找三楼的矢泽美雪借一杯牛奶。”先让夏洛塔安静下来。 “夏洛塔，安静。把手放在我腿上行吗？”夏洛塔喝了牛奶安静了下来，温顺地把手臂放在我的怀里。我开始拆夏洛塔胡乱打了死结的绷带。红色的血还在慢慢地渗出来，是毛细血管在出血。 夏洛塔的处理不当压迫了部分血管并破坏了愈合的血小板，在这样让血继续流就会使伤口化脓。我找到我的双氧水开始消毒。夏洛塔颤抖了一下。 “约翰，疼。”夏洛塔倒吸了口气。 “忍着。”我重新包扎，“卢卡斯，来点糖。” 谢林福特没有被水淹没却也不知所措：“要糖干什么？” “给夏洛塔一块。”小孩子必须有小孩子的方法。谢林福特连忙剥开一块水果糖，塞入夏洛塔的嘴里。我趁她吃糖的时候，乘机开始再次消毒。有了甜蜜的糖果，夏洛塔虽然还在颤抖，但是这次没有那么疼痛以至于叫出声儿来。 谢林福特找来一块速写板，把夏洛塔的手臂固定在上面。 没有渗血了。我们瘫倒在地板上松了一口气。谢林福特好奇地问：“柯迪林同学，你究竟在干什么？” “帮约翰洗清嫌疑。”夏洛塔伸手要取速写板，被我一把拉住。她皱了皱眉头，只好放下了手：“我的钱只够把你保释出来啊约翰。奥斯汀他们还在局子里哪。” 她说着，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气垫旁边的饮料箱子：“在约翰你们被带走的时候，我在偷渥太华大学提供的酸梅汤。” 谢林福特手里的棉签掉在地上：“你......你在犯罪现场偷东西？” “不一定这里是犯罪的第一现场，卢卡斯先生。”夏洛塔脸上又出现了她的欠扁的招牌笑容：“知道吗，我还偷到了海德姐姐的领结呢。我已经可以确定她喝的是可乐而非约翰的酸梅汤。” “可乐在会场的另一边，酒心巧克力也在另一边，海德姐姐要走到约翰的这边来，她必须穿过人群，或者绕着礼堂走一大圈。但是在约翰被审问的时候我计算过了，从六点钟开始她要往这边走的话，她不可能遇到约翰的。时间上不允许。” “后来约翰报警的时候，我在旁边观察了海德姐姐的，呃，尸体。从衣服的凌乱程度看海德是从人群里走过来的，应该只跳过一支舞，在那边吃过西瓜和可乐。显而易见，她的白色衣服上有痕迹。” “海德姐姐应该是本校学生，生活窘迫但男朋友很有钱，她一心向学从不兼职。啊还有呢，她有可能去过日本，也许还有印第安血统。”夏洛塔揉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她所看到的一切。谢林福特和我一样一脸惊讶。 我知道下一刻又会出现什么。 “时间上可以倒推回去她只跳了五分钟左右也就是一支舞的时间，她的裙子改过三次说明这是她最贵的裙子也就是生活很窘迫，手指长茧鼻梁上有眼镜架的痕迹说明一心向学，手臂上那条Gucci新款情侣手链价值不菲说明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去过日本因为她的衣服上有2017Summer Sonic在大阪现场贩售的mili限量徽章并且手臂上有一个只有在日本樱花祭上才能文到的粉红色樱花纹身，印第安血统只是我看她的钥匙扣上挂着一个羽毛做的护身符而已。说到这里，我还偷了这个。”夏洛塔找到自己今天穿的裙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卡片：“也许，今晚上睡不成了。咱们走吧！” “走哪里去？” “停尸房，”夏洛塔得意地眨眨眼，然后把我们推出去，“我要换衣服啦，走吧。” 谢林福特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明天开学典礼，我作为学生会主席是要讲话的。” 夏洛塔停下关门的动作：“那么，就帮我们俩请个假。十年级化学系九班的夏洛塔柯迪林和歇洛克奥斯汀，十年级医学系一班的约翰何慕斯与艾比奥斯汀。” 谢林福特楞了一下，开始笑了：“还有十二年级的谢林福特卢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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