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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悲风秋画扇》    一卷残阳透过半开的米白窗帘,洒落在病床上安睡的老人脸上,阳光的余热打断了他清甜的梦境。老人睁开眼,一双浑浊沧桑的瞳孔缓慢的移动,他长着老年斑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微颤着想伸到床边熟睡的孙女已经滑下去的毛毯。苏合被细微的动作惊醒,抬头看到那瘦骨嶙峋的的五指在往自己身上拉滑落的毛毯,她惊喜着看着已经昏睡了三天的爷爷。“爷爷,你终于醒了”。老人虚弱的点了点头,唇瓣微微蠕动,一字一句在寂静的房间里回旋出时光的痕迹:“苏苏,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她是爷爷的…爷爷儿时的玩伴。你回去带上那个盒子去交给她,如果她不要”爷爷停顿了下,然后接了下去“如果她不要,就算了吧”苏合听着爷爷突然变得沧桑悲伤的语气弄的不知所措“爷爷,她是照片上那个人吗?”他看着苏合轻轻点了头,然后自己躺进被子,就这着即将离开的夕阳重新闭上眼。苏合看着爷爷消瘦的背影将自己的疑问压在口中,轻声说了个好。  苏合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走在既没有三月烟雨细柳也没有九月秋雨蒙蒙的南方街巷里,像迷路的孩子紧紧抓住手里的地址已获取那足够的安全感。年代久远的老街,宽直的青石路与两边有些陈旧的建筑相应,沿着每家每户向远处陈铺过去。苏合在晨光笼罩的街巷里缓步走过,随手摘朵从墙内葳蕤到墙外的花,鼻息间似弥漫着豆香的味道,这是爷爷儿时玩伴所居之处,也是爷爷告诉她,他所想安居晚年之地。  苏合看着青灰色墙砖上木质的门牌上似用眉笔描出的数字,微微怔神。在爷爷要她拿的那个盒子中两件信物中其中就有一支半截眉笔,它表面被空气氧化的脱了薄薄的黑漆,如今端放在手心仿佛岁月就这么真真实实陈放在掌纹的脉络中,交错分叉。苏合轻轻敲响了门,等了会,黑色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俊朗的男生走出来,他嘴角微弯,干净温柔的模样。苏合对着男生疑惑的目光,礼貌开口“你好,请问一下这是徐向晚的家吗?”男生清浅的笑容消失,苏合见他点了点头,欣喜瞬间涌上,但是下一秒便是无边的失落,苏合听到他说:“我奶奶去年就离世,你找她是有什么事吗?”苏合在背包里翻出爷爷给她的那个装的两个信物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那支半截炭笔和一封泛黄的信件给他看,男生眼神微微一沉,他看向门牌,干净的侧脸在晨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当苏合看到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时,被里面的人物场景所震撼,简陋的舞台,两人一身戏服,这样时光久远的场景,在她看来如此熟悉,幼时爷爷爱教她学唱戏,唱的最多的便是这曲西厢记。苏合目光虔诚的看着这张黑白照片,这样陈旧的时光片段。“这是我奶奶很宝贝的一张照片”浔南端着青瓷杯向她走来。“你奶奶有没有告诉你她跟我爷爷的故事?”苏合心中忐忑,从这些过了年岁的照片中她似探知到一段被爷爷存心封存的故事。浔南坐在院中的青阶石上,望着白云浮动的蓝天,伴着隔壁传来老式收音机播放的戏曲,讲起了那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陈旧往事。  苏建国也就是苏合的爷爷跟徐向晚在同一大院生活,同一戏班子里唱戏,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就背着家中父母偷偷在一起,彼此都有着相伴一生的想法,然而这样镜中花月终究碎在战火里。徐向晚生日那天戏班子特意安排两人上台唱了一曲西厢记,一曲西厢辗转唱和了多少次戏中人的悲欢离合。待一曲唱罢,两人在后台看着彼此无比熟悉的面容被□□扑了个了无痕迹,相视一笑。苏建国将精致的木盒放到她柔白的掌心,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然后看着徐向晚的眼睛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却只能把话压与唇舌之间。两人相拥在寂静的后台,徐向晚想着一生不负此人,而苏建国想着,对不起。第二日,徐向晚用昨晚苏建国送的眉笔细细描了眉,揣着满怀欣喜跑到他家想告诉他,家中父母已经同意两个人的婚事,然而等着她的却是那人一身军装。徐向晚脚步顿在离他十米开外,眼睛怔怔的瞧着昨日还□□扑面之人如今却干净正直成了兵,她不可置信的走向他,看着他,眼神悲伤。她说“建国,我不会等你回来的”苏建国听着她的话,她嗜满泪的眼印在他的瞳孔中格外清晰,然而他还是决绝的告诉她“那就别等吧”。然后转身,上车,坐于人群里哭无声无息。徐向晚看着绝尘而去的军车,呆站在那里泣不成声。一年后徐向晚在订亲前一天将早被折成两段的眉笔装入短短十字的信中送到远方他的军区,自此成为别家人妇。苏建国却用半生藏了半截眉笔和这封信,他时常斟酌那十个字:明日订亲,缘断,望君珍重。  望君珍重,则平生再无牵挂。  隔壁的收音机放的戏曲也停了,故事亦是终了。  苏合听完他们的故事,又看向那张黑白照片,这一次她从两人缠绵悱恻的后面看到了爷爷更多的歉意。“我爷爷,希望能再见你奶奶一面”苏合看向正在给小菜园浇水的浔南,语气丧失了很多底气。浔南手微顿,看着花洒下的水,微不可闻的嗯了句。  三个人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风尘扑扑的赶到病房外,苏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老奶奶,有点不确定的又看了眼浔南,浔南坚定的点了点头,直接扶着老奶奶进了病房,苏建国看着跟苏合一起进来的两人,看向老奶奶时眼睛一瞬间闪着光,他颤抖着手伸向那个老奶奶,声音微弱:“向晚”。老奶奶也颤颤巍巍的走近他,她喊他:“建国”,一如当年徐向晚喊他的模样。  那天早晨苏合到医院时,看到爷爷已经一身戏服,在病房唱起了戏,看到她来,便停下来对她说“苏苏,来,跟爷爷再唱一场西厢记”她看着精神突然变好的爷爷,脑袋里窜出回光返照一词,强忍着悲伤,微笑点头,将爷爷早为她准备的戏服穿上,又跟着爷爷唱了那曲他爱了许久的戏,苏合知道爷爷眷恋的不是这曲戏,而是曾经陪他一起唱这曲戏的的人。爷爷离世的第二日苏合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一封写给自己的信,信中写到:苏苏,我知道向晚已经走了,乖孩子,你骗爷爷,爷爷知道是你的好意,向晚她还生我的气,怎会会来见我。如今我也要走了,最遗憾的是没有见你成家,孩子,再见。  爷爷,再见。苏合捧着爷爷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哭的泣不成声。  那一段被故意封尘的感情终究会在时光的轻擦里,变成薄如蝉翼的念想。如今这份念想也在生命的消逝里找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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