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胤震惊于此等场面,又见敖印抱着那小白虎,一脸温柔的样子,只好默默守候在一旁,不予打扰。 敖印此时心中却颇为复杂,欣喜有之,却没有其面上显露的那么简单。这小白虎长得像极了她当初养的那只灵宠,她轻抚它大大的额头,她记得它靠近左眉骨处有一块旧伤,每次逗弄抚摸它的脑袋时会感受到那处有一块微微的凸起。手指轻动,感受到那处并无什么不同,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一再去妄想那不可能发生的事。当初的那头刚出生就跟着自己的灵宠小白虎早已被那魔界噬兽所吞,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来不及救的,它,是回不来了。 敖印深沉的望向江胤,把他瞧得一惊,略有不安的靠近她,疑惑的回望,似不解她是何意。敖印却又低下头,轻抚怀中小白虎的温软的脊背。心下却是重复着,寥羽,他也回不来了? 在冰冷的夜风中长叹口气,敖印自嘲地想,自己原是喜欢他的,可不知当时为什么就感觉不到。许是那人太过冷肃,对她虽是有求必应,却无分毫宠溺之意。每次她惹祸,急切的用千里传音术向他求救,他总是很快赶到。然后长睫微敛,冷哼一声,那极不耐烦的样子,就好像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救她一般。那模样,别提多招人恨了。但她知道,她若有危险,他一定会来,不惧风雨。 他对自己又什么感觉呢?总是不假辞色,却从未袖手旁观。敖印不觉摇摇头,谁知道呢?现下就是想胆大包天的问问他,又上哪儿找人去呢? 江胤见她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有些担心,遂问道:“敖姑娘,你还好吧?”敖印略微回神儿,思及眼下的状况,还是先处理郁雪这件事儿,其他的待以后从长计议好了。抬头对江胤笑道:“我没什么,咱们下山吧,还要先去接回长公主呢。”说完,便饶开江胤,抱着那软软的小白虎,走向前去。 江胤见她无事,心下安宁了不少,心道这两三天老天爷弄出了这许多妖蛾子,方才还搞了那个丑的一个怪物出来,又是阴风只闻声不见风的,又是上万人哭嚎的,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只小白虎,虽世所罕见,却也无少危险。眼下总算安宁了。 由于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两人深深了解了“夜路走多了终会遇见鬼”这一至理明言,虽心绪依旧纷杂,却也不想再散什么心了。这西山终为魔族故地,虽被天雷洗劫了一遍,生灵半个不剩,倒底也不是寻常地界,谁晓得还有没有其他不明物种呢。 为免惹麻烦,两人一虎御剑而行,漆黑夜幕下自云层间行过,很快便到了长公主所在处。 敖印一接触到地面,便只顾抱着小白虎亲呢,也不看江胤了。江胤见她如此倒有些少女的天真随意之感,不禁望着她笑笑,扭身去寻自己皇姐了。 这是一处民房,青砖石瓦,门前几株柳树,因冬日的缘故,也无那“碧玉垂绦”可看了。房子虽不大,却很整齐。江胤正待叩门,门已被两个亲卫打开了,长公主身着一素雅青色长衣,从容的走了出来。 “敖姑娘”,江绡清润的嗓音响起,“路上辛苦了,快进来吧。”竟是没理会江胤,直接笑意迎迎的面对着敖印,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对敖印怀中抱着一只白虎没有表现出半分惊愕。由此看来,江绡不仅修养好,见识想必也挺广的。敖印之前寻到江绡等人,护送其至山下一处安全居所,并未展现法术,只说自己是一孤女,有些武艺,因受伤时得九殿下相助,心怀感激,遂来相助。因此,江绡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如此礼遇,敖印也没管江胤,率自与江绡一同走进院中。 江胤见她二人皆选择性失明般将自己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倒也不生气,兀自笑笑,便脚步轻快的跟了进去。院中青石砖面,摆着几盆花草,一个空水池,没有鱼也没有水。江胤感叹着,倒是个清静之所,一边走向那排屋子。 刚跨入正屋的门槛,便听到一声“九弟”,随之,江胤便被粗鲁的一把拉了进去,声音温润行止端庄的长公主毫不怜惜的拽着江胤的头发,因身高差的问题,江胤被拉得微弯了腰,十分难受,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只因他那亲姐正温柔的瞧着他,然后用诡异的语调在他耳边说:“本事挺大的呀,跟土匪头子单挑,跟悬崖生嗑,还跟一个孤魂聊得挺欢快,给你双翅膀,是不是就上天了,你不想要那帝位,小命也不想要了。” 江胤无从辩解,也深知对女人解释是件极艰难的事情,他姐更是如此。不然,他也不会放弃流浪江湖的梦想,“被迫”入京。外人都道,长公主贤明,以大义晓之,迎回储君,世人无人得知,他经历了怎样的“威逼利诱”。毕竟,谁能想到,一国长公主为了让他回去乖乖当那个储君,把他诓出去后,连夜洗劫了他的所有剑谱和他从小到大收集的十几把好剑,然后打包上路,并留下话说,下半辈子还想踫剑的话,就老实跟她回去。江胤没料到自家长姐还有当劫匪的才能,只好追上江绡的车队,答应随她进京。对外只宣称,得长公主苦心劝导,愿意承担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后来,因为江胤一副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的忧郁,还让江绡奚落了好些日子。 江胤对她此刻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敖印在一旁椅子上倒笑得很开心,那只小白虎此时偎依在她脚边,不时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敖印的裙脚。江胤瞧着有趣,却觉得一个刚认识的小东西就可以与她那般亲昵,自己却连靠近她都会不安。他不自在的握拳,压下想将那小东西提起来放一边的浅浅冲动,对敖印拱手一揖,风轻云淡的笑道:“敖姑娘,在下和长姐此次都蒙你相救,此番多谢了。”心中暗道,不知她是否告诉长姐她的神仙身份呢,或许没说,不然江绡不会如此淡定。 敖印正乐呵呵的瞧着他二人,心里想着,这位公主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对付江胤这样神鬼不惧的,再多的规矩也是白搭,索性不讲理一些,兴许能唬住他。正腹诽着人家,人家就向她道谢,敖印也有些许不好意思,因此,尽量保持温柔的语气,轻声说:“殿下言重了,只因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江胤近几日从未见她如此有礼得体的话,暗笑一声,感觉她与江绡倒当真是有些缘分,都是将爱捉弄人的恶劣本性掩藏在有礼有节的外表之下。 江胤也不揭穿她,只对江绡说:“长姐,此次回京,有两人会与我们同行。一位便是敖姑娘,至于这另一个……”江胤有些为难,说自己邀请那个土匪头子同行,还要帮他找人,当真是开不了口啊。也不知道那土匪头子跟朝廷有什么过节,泄愤般的把他扔下山崖多半与他这个“九皇弟”兼“未来储君”的身份有关。敖印见他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心知他的为难之处,而且这黎廷并非凡人,幻化出个他人的相貌自然很容易。于是便起身,上前对江绡道:“这第二人是我不久前认识的一位朋友,他多年未见的一位故人好像在京城,希望可以让九殿下带他一起,他武功不济,殿下护卫众多,路上也可照应一二。” 江绡一直将敖印视为恩人,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亲自去指示护卫收拾行装,只留敖印与江胤二人在厅内。江胤不由嘀咕道:“他武功不济?那破坏力可比武林盟主都大。”敖印没听清,疑惑地问他在说什么。江胤抬头看她,只道:“没什么,不过那土匪头子与我们同行,他需要伪装一下吗?黎塘那儿有□□,可以借来给他……”说到此处,江胤突然不说话了,不自在地抚额,似是终于想起,那个他口中的土匪头子是个魔,伪装什么的自是容易。 厅内只有他二人,江胤觉得不说点什么总是有些尴尬。正待开口,外面却传来吵嚷的声音。敖印刚从坐椅上站起来,她脚边那个“路上捡的”小白虎就一下子蹿出门去,动作之快甚至连敖印都未看清,两人互望一眼,江胤眼中的惊讶与敖印的疑虑都一目了然,两人也立即出去。 门外的景象让二人稍稍放下心来,这小白虎到底是有些灵性的,没像一般家养的恶犬般暴起伤人,不过,它睁大虎目,紧盯着来人时,倒挺有威慑力的,以致人们忽视了它软萌的外表,为其气势所慑。来者却是黎塘,庄园的少主,依然是一派风流潇洒之意,完全看不出就在前天,他的家刚刚被土匪打劫了。刚刚,他远远地盯着小白虎,清俊的脸上拧巴出一副很想靠近摸一摸但又有些害怕的表情,现在,看到江胤出来,立时走上前来,有些着急的说:“殿下,可算找到你了,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长公主跟这位女侠来这儿来了”。这“女侠”指的自然是一旁的敖印,江胤一愣,随即问道:“黎兄,你们家没事吧,那天那么多土匪……”不待他说完,黎塘便摆摆手道:“我们家没有人伤亡,不过是闯入时弄坏了几扇门,打碎了些桌椅罢了。那土匪兴许跟朝廷有仇,一向只跟朝中所派官员过不去,倒是一向不欺侮平民。不过其素有凶悍之名,大家才害怕他们。”江胤心道,果然,是跟朝廷有过节,他之前在那幻境中有番奇遇,看到了郁雪所在,却想不到那土匪头子和郁雪之间的纠葛与朝廷有什么关系,郁雪身死时是前朝,即使他误杀郁雪是因朝廷之人所害,那人也决计活不到现在,除非,那人不是凡人。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呢,不待江胤多加感慨,黎塘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我们庄上没什么大碍,您这儿看起来好像也还安好,只是那凌霄阁好像出了些事,因此来知会殿下一声。”江胤这两日虽被层出不穷的怪事弄得晕头转向,他倒是还惦记着那把绝世宝剑——沉啸。他生来爱剑,借外公与师门之利倒也收集了不少好剑,却都没有沉啸如此趁他心意。自听说了这把剑的传闻,就打定主意要赴凌霄阁取剑,就连凌霄阁的血腥传闻都没有吓退他,相反,还让他认定,这把剑,定然有不同寻常的力量。本来,他没想到黎塘先来找他,本来还想着处理完自己这处的事务后再去看看黎塘那儿有没有事,两人再谋划一番,毕竟,明晚,就是月圆之夜了。 江胤见黎塘提到凌霄阁,心下也有些不安,急忙把他拉至一旁,悄声问:“那儿出什么事啦?”黎塘也压低了声音,还假装不经意的看向敖印的方向,颇有些商量私密之事,防人偷听的意味,“殿下关注的那把剑似有些异动,阁主决定提前将这剑面世了。”“什么?”江胤顿时一惊,心中暗道不好,若是让江绡知道他要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取剑,肯定是走不了的。原本定好明日启程,江绡先行,他留下处理些事,有充足的理由单独行动,现在计划提前,他该怎么在江绡眼皮子底下溜走呢? 江胤正着急呢,肩上被拍了一记,他猛一扭头,发现敖印已经在一旁看他们很久了,她收回手,轻飘飘的各瞄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出去有事儿?”江胤心道,这也能猜出来,该不会是用了什么探听的法术了吧。敖印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怀疑自己使法子偷听,她只是不忍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的声音真的没有他们以为的小。江胤虽奇怪她知道自己要开溜,倒也老实承认了:“我确实有事儿要出去”,然后还很不见外的说:“敖姑娘,能不能别让我姐知道?”敖印暗觉好笑,刚想答应,黎塘伸手去拭方才焦急跑来急出的汗,衣袖一抖从里面落出一片黑色的羽毛,敖印往地上一瞧,见其泛着金色光泽,倒是极为漂亮,却瞧不出那究竟是何种鸟类的羽毛,敖印感觉这黑羽的气泽十分熟悉,正欲相问,一旁的小白虎却发出一声吼,陡然窜起,扑向黎塘。 江胤先反应过来,挡在黎塘身前,拔剑迎向它,这小白虎见状倒也停下了攻势,身形后退半步,却是周身光茫大盛,似荧荧雪光,圣洁无比,一看就知不是妖物,怕不是何方大神丢失的神兽,它一双虎目圆睁,瞪着下方的那根黑羽,大大的瞳孔蓝光烁烁,像明亮的星子,动人心魄的晶莹,可它的眼底竟是渐渐蕴满了水汽,它,竟是哭了吗? “嘭”,黎塘头上挨了一个暴栗,他抬头无辜的望向正气呼呼的瞪着他的敖印,眼睫一抖一抖的,似是比小白虎还委屈,也怪不得他委屈,人家只是来跟爱剑成痴的九殿下报个信,告诉他再不下手宝剑就是别人的啦。谁想到平白挨女侠一个出其不意的暴栗子,他可没招惹那小白虎,这再护犊子也不能逮个人就下黑手啊。谁知敖□□里却像片煮沸了的海,这周身圣光,这蓝眸,尤其是,那委屈的小眼神儿,这分明就是数万年前她养的那个灵宠啊! 那灵宠天生目盲,是寥羽不知从哪儿捡回来的,扔给她,冷冷的抛下句“养的活就养,养不活就扔了吧”,然后就走了,从她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话少,且有限的话里没一句好听的,除非是她倒霉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的安慰几句。她懒得同他计较,也实在是计较不过来,抱着那小白虎左看右看,才发现它没有眼睛,只能跑回东海,找到两颗蓝色晶石给它做眼睛。当时被寥羽知道了还嘲笑了她很久,只因那蓝色晶石平时是黑色的,唯有感知到魔气的时候才会发出蓝光,而寥羽,可是魔界少主,所以只要寥羽在,小白虎的两个大眼睛就亮闪闪的吓人,用寥羽的话说,就像凡间晚上不睡觉等着抓耗子的猫一样。 敖印俯下身,温柔的揉揉小白虎的大脑袋,安抚似的拍拍它后,拿起地上黎塘掉出的那根黑羽,也不顾江胤在一旁好奇加震惊的快望眼欲穿的样子,定定的望着黎塘:“黎公子可否告知,这根羽毛是从何处得来?”顿了一下,又道:“或者说,你刚才去了哪儿,又见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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