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唐歌抬头看着唐之川,满脸都是写着“不情愿”三个字。想起唐歌和清原他们之间关系,唐之川也有些语塞。他瞧着唐歌道:“明日我就去向店主告假半日,在街上寻一寻,总是能找到的。” 唐歌低了低眉眼,有些怯懦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问:“若是那店主又折辱你怎么办?”唐之川挑了挑眉应道:“随他吧,这里总归是待不住的。” 唐歌看了会儿他的眉眼,又是低了低头小声道:“我和那臭道士有仇……我,我去看着武府那只鬼可不可以?”唐之川也不勉强她,点点头就应了。 随唐之川到了酒楼后院的小门,唐歌准备掉头离去,却是不久就听见店主扯着唐之川叫骂。她一时不平,穿墙而入,果然就见着那店主堵在唐之川身前怒斥他回的晚了,害他差点以为是遭了贼,准备拣一条扫帚就把他打出去。 唐之川静静地听着店主数落,只不卑不亢地赔礼说自己吃饭久了点。 那店主挑眉,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唐歌有些看不下去,咬咬牙准备吓吓他。可唐之川竟是觉察她进来,手背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她不要管。 唐歌虽急,也只能听他的。一跺脚,她又穿墙而出,见着门上贴着的门神画像,伸手抓了一爪泄愤。 店主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看,见着门神像被抓破了,并不在意,只当是有野猫来了。可他仔细一瞧,竟是五条划痕,当即也是受到不小的惊吓。进得后院,连给唐之川找茬的心思都没了。最后,他竟还嘱托唐之川找个道士来给宅子看看,害怕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 唐之川知道这是唐歌做的,正好他也准备去寻清原。于是,他也不点破,平静地应承了下来。唐歌随手泄愤地一划拉倒是帮了大忙,唐之川心里笑笑就走去住宿的房间,准备歇息了。 翌日一早,唐歌就去了武府,她逛了一圈都没见着武筠人影。最后偷偷跟着几个丫鬟走了一会儿,唐歌才偷听了个清楚:武筠和苏家小姐相约去爬山散心。所以一早武筠就带着一个丫鬟出门了。 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一想,那武筠八成是死在了山贼手里,这封卿借着他的皮囊在阳间混迹。她记得她在地府里曾匆匆一瞥,那封卿心念着的正是苏家小姐苏娴。可眼下,苏娴和武筠又是有婚约在身。唐歌想着他借武筠的皮囊,多半也是想借这一纸婚约,可作为一只接了赌局的鬼,唐歌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唐歌见在丫鬟这边再打探不出什么,只得匆忙跑出了武府,寻觅着封卿身上的气息在城里找。不多时,唐歌就在护城河边上察觉到了封卿的踪影。 她赶到的时候,苏娴正和他双双立在桥边,看着平静无波的河面。苏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她抓在栏杆上的双手都有些微抖,白皙如玉的手背上都看的出经脉。也不知那封卿借武筠之口和她说了些什么,能让她怕成这样,莫不是威胁要推她下去? 唐歌也是一惊,她不敢贸然上去,只得远远地瞧着。苏娴松开扒拉着栏杆的双手,转而扯了扯武筠的衣袖,仰头说了些什么。可他却是不答,勾唇笑笑,抬手牵起她的,拉着她往唐歌的方向走了过来。经过唐歌身边的时候,她倒是听到武筠说了一句:“我们去看看他罢。” 看谁?唐歌不懂,只见那苏娴眼角带泪,想说什么又是给咽了回去,缓缓点头算是应了。唐歌只得跟在他们身后,时刻注意那只鬼有什么异象。 入得阳间之前,唐歌曾把历来接了赌局的小鬼生平都看了一遍。布满灰尘的小册子竟还有半指厚,据说是地府存在以来接赌局的鬼都收录在其中了。积少成多,即便赌局凶险还是有贪念阳间的小鬼前仆后继。唐歌一一看下来,成功者寥寥无几,后面她就没心思看了。唐歌草草翻到最后就剩封卿了。阳间半月遇苏娴,被诛,败。一句话勾了个大概,唐歌当时也没多在意,如今在千机镜里见到了,反而隐隐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武筠一路扶着苏娴上了山,一开始还有干净整齐的台阶,后面就是杂草丛生的山路了。武筠的手一直抓着苏娴的,片刻都不曾放开,贴心的照顾让苏娴都有些娇羞。 直到爬上了山顶,唐歌才见着一个较大的墓,墓碑上刻着的是封卿的名字。 披着别人的皮囊带着自己喜欢的人来祭拜自己?唐歌挠了挠头,她有些不理解封卿怎么想的。可她竟是有些想试试,什么时候拉着唐之川去给自己烧点供奉?反正也有相熟的在地府,找让他们先帮忙收着吧。 “封卿!”苏娴哭喊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就泪如雨下,她随身的丫鬟赶忙上前扶住她。武筠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苏娴挣开的手。这番情形倒是唐歌没预料的,苏娴和封卿早年间是相识的?那她见着封卿的墓怎么哭的这般惨?那封卿又是怎么死的?唐歌又是挠了挠头,她开始有些埋怨记录赌局的小鬼话少。小鬼一笔带过前因后果,可怎么就不能写成一出戏文! “苏娴……”武筠上前抚了抚苏娴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若是他在天有灵,也是不愿见着你哭的吧。” 苏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明白的,若不是封卿,那该埋地下的就该是我了。封卿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也是要后悔的。”苏娴说着又是哭得凶了,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身旁的丫鬟担忧地唤了声“小姐”,接着又拿手绢给她拭泪。 武筠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停在封卿墓碑前半丈远的地方。苏娴不知他何意,手腕也挣不开。武筠握得用力,她腕上生疼。 “苏娴,你没有话要和封卿说么?”说这话的时候,武筠冷冷地看着她,如一尊会说话的石雕。苏娴被吓了一跳,她慌忙摇摇头,抖唇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武筠此刻反倒不强迫她了,他松开手,一本正经地跪下,这举措又是让苏娴目瞪口呆。唐歌也料想不到,于是紧走两步绕到墓碑后面偷听。 “封卿。”武筠拜了拜才沉声念出他的名字。“两年前,你于护城河里救下苏娴,我很感激你。虽然为此,你却是送了性命。”武筠波澜不惊地说着,唐歌偷听着却是一个激灵。 封卿当年竟是为苏娴而死,而他爱慕之人也是苏娴!唐歌眼皮跳了跳,武筠后面说了些什么,她只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些让封卿安心,他会照顾苏娴的一些场面话。 唐歌理了理头绪,大约是觉得封卿对苏娴的爱慕之心到了地府也不曾削减半分,于是他就接了赌局借了武筠的皮囊和苏娴再续前缘。她托腮想了半晌,想不出别的来,可又隐隐觉着有些地方不对劲。等她记起武筠和苏娴的时候,早已是落日西沉的黄昏时分了。他俩早就带着丫鬟下了山。唐歌转到碑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刻字,兀自叹了口气。她准备去找唐之川,把这些说给他听,没准他能想明白的。 唐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到了唐之川所在的酒楼。这会儿客人正多,唐之川正忙。唐歌自己拣了个空桌子坐下,有人来了就挪到没人坐的那边,偶尔低头看看他们的吃食,偶尔抬头看看正记账的唐之川。 等到唐之川看到她,那张桌子上的食客已经换了两桌。见着唐歌坐在离自己不远的桌边,他也是吓了一跳。唐之川悄悄朝她做了个手势,不多时就见唐歌过来了。 “清原道长和空稚道长找到了,现在后院被店主招呼着吃饭。等会儿,他们还要做法。”唐之川低头小声道,“你有什么事情,晚点过来,别被他们撞见。” 唐歌听他这么说了,点点头,也跟着低声道:“那我什么时候过来?” 唐之川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随你吧,我等你来了再睡。” 唐歌突然心头一热,只一瞬,她心口又重新变得冷硬,好像一切都是错觉。唐歌不在乎,她勾唇笑笑,应了声好就踱步出了酒楼。 等她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唐歌想着臭道士该是早走了,就是不知道唐之川睡下没有。于是她慌张地要从后门进去,差点是和别人撞到一块。 一见门开了,唐歌匆忙躲到一边。开门的是店主,他笑容满面地连连道谢,出了门又递了一个小包给后面的人。唐歌起初只看到高高束起的发髻,只知来者是个道士。等他跨出门,唐歌才瞧见他就是清原!而他身后自然跟着的是空稚!唐歌微楞,又仔细看了看,空稚倒和破庙里一样,只是清原一身道袍新了许多,而他看上去也年轻了许多。 这就是地府小鬼说的人靠衣服,马靠鞍?不过一件袍子能让那个白了一半头的道士年轻得跟青年人一样?唐歌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恭送道长。”店主客客气气地道别,清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相送。等着店主关上门,清原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他一把拽过空稚,把他拉到小巷子里。 “师父,徒儿还是能帮上你的!”空稚刚这么说就被清原打断了。 “说了多少回,我不是你师父,我也不收徒弟!”清原冷着脸,从店主给他的布袋子里掏出几个铜板来递给他,“你的工钱,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空稚看了一眼,固执地不去接,推还给他道:“师父,我不需要银子。衣食住行我自己都可以解决,你就让我跟着不行么?” 清原摸了摸下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什么都不要?只跟着我喊师父?你……莫不是想偷我的修行心法?没人教授,你也是学不会的!” 空稚撇了撇嘴,有心解释却是说不出来。清原看着他低着头,竟是有些心软,情不自禁地问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空稚道。 “那……”清原摸了摸下巴道,“明日帮我个忙。” “做什么?”空稚立马问出口,他见清原疑惑地看他,于是又赶忙补充道,“只要师父吩咐的,我都愿意做!” “好。”清原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我去一趟封家……”清原顿了顿,看着空稚一脸探究才接着道,“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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