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义的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当太大一回事。
既然已经确定建立议事法则,那么常朝该如何进行,大朝会该如何进行。什么样的事需要由皇上决定,什么样的事大臣自己就能决定,这些都要讨论。
反正大势已定,有什么问题,也等到来年再议吧!
与已经平静下来的蹇义不同,大部分文臣的心里依旧平静不下来,虽然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但是他们的心里却犹如一团火在燃烧。
皇上能够允许他们自行议事,这就是巨大的“进步”!对未来,他们更有信心了!
蹇义的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这几日,为了这个议长之位,他做出了许多口头承诺,也答应了不少人事变动,恐怕是这些事让他有些不踏实吧
诸位堂官回到了衙门,就宣告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安排封印,关衙。
而在皇宫中,朱棣看着朱瞻基写出来的战前筹备计划,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不同于他之前看过的任何一封奏折,也跟他期待的想看到朱瞻基写出一份详细的备战计划完全不同。
他对西北各国的军事,政治,经济,兵力做了详细的汇报。
他也对大明每个高级将领的履历都做了详细的了解,通过各种实证,生活环境,家族环境,来证明这个将领的性格与打仗的优缺点。
这方面是他比较满意的,而且看到这些,每个将领能够承担什么样的任务,他都一目了然。
但是朱棣想看的,比如朱瞻基在行军打仗谋划,行军路线策划,后勤补给方面的安排等等,并没有给出任何自己的意见。
就在朱棣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了资料最下面的东西,也是这份东西,让朱棣陷入了强烈的震惊当中。
权力的平衡。
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朱棣还觉得有些可笑,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连什么是权力恐怕都还没有搞明白,就会纸上谈兵了。
可是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朱棣完全被吸引住了。
在这份资料中,瞻基对大明自建国开始到现在,文官,武将,包括宦官之间的权力平衡做出了详细的描述和总结。
他写了父皇当初为什么要杀死功臣,写出了父皇为何要用宦官制约武将,也写出了父皇为何明知儒家不可信,还要重用文臣。
他也写出了自己为何重新启用锦衣卫,为何重用宦官。而以后的皇家应该怎么来掌握大明文臣,武将,宦官之间的平衡。
文臣的发展将会随着大明的蒸蒸日上而越来越庞大,如何区分文臣与儒家之间的关系,如何遏制文臣在政治方面越来越迫切的需求。
更让朱棣惊讶的是,他从宏观的角度分析了保持三大统治阶层之间平衡的可能性,这是朱棣这个皇上都几乎没有想到过的。
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知道要扶持宦官帮助武将压制文臣,却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宦官的崛起,从政治,经济,文化,民生等各个方面,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而且,他还从各种角度分析了这次西征,对大明在各个层面的影响。比如对经济的带动,因为征用民夫对社会,对农业的影响,对世界各国对大明的印象,对国内文官阶级的促进。
这里面有许多问题,他都从来发现过,没有看清楚过。
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许多方面,自己这个孙子甚至比自己还要强,比自己看的还清楚。
他现在唯一欠缺的,或许就是经验了。
“狗儿,去把太孙给我叫过来。”
却是李谦走了过来。“陛下,今日永安公主三周年满孝,王太监与殿下下朝就去了广平侯府。”
朱棣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是自己打发了王彦跟瞻基去了广平侯府,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离开三年,朱棣也忍不住一阵唏嘘。
他呆坐了半晌,才从低沉的情绪中缓了过来,问道:“广平侯世子在随瞻基下西洋途中,表现如何?”
李谦身为都知监大太监,掌管的是皇帝出行,监管其他各监的行踪,发放勘合,对一个侯府的世子并不了解。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他来回答,很快曾随朱瞻基一同下西洋的太监海寿站了出来。“陛下,广平侯世子是在随殿下在星城期间获知公主驾鹤,从此粗茶淡饭,不食荤腥。在对明古鲁作战期间,随羽林卫学为大军作战提供了完整情报,虽然不曾亲自上阵杀敌,也算可圈可点。
在南洲期间,他积极联络各大勋贵,寻找金矿,想为家族在南洲发展奠定基础。想必是知道了公主驾鹤,他父亲恶了陛下,只能他出来为家族谋划。”
朱棣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他一个世子,即便其父有过,他也是我的外孙,我又怎会怪罪与他?那么大一个侯府,用得着他这个世子亲自谋划?让他初二过来见驾吧”
永乐十五年,朱瞻基的舰队刚走,永安公主就因病去世。她是朱棣的嫡长女,在一众子女中照顾弟妹,颇有长姐风范。
虽然她不是那种有事没事亲近朱棣之人,但是行事端庄,朱棣对这个长女也很器重。
她身体也一直是不错的,只是因为过年劳累,一点小病就去了。而驸马袁容不闻不问,只顾饮酒作乐,有过失之错。
朱棣大怒,虽然没有剥夺他的广平侯爵位,却停了侯府的俸禄。
如今广平侯世子归来,这个嫡亲儿子归来,才将她的遗体入土,同时也满了孝。
他打发王彦去,也算是给世子几分面子,恢复了广平侯府的俸禄。
而这个时候,朱瞻基与广平侯府以及各家勋贵来到了钟山东南的灵谷寺,请出了已经存放三年的灵柩,将其安葬在距离寺庙不远的一处向阳山坡。
自明孝陵设立,整个钟山南麓已经变成了所有达官贵人们无不想入土的宝地。不过这里被皇家征用,从灵谷寺以西,一直到紫金山,这里全部不允许其他勋贵安葬。
灵谷寺以东的这片不大的区域,就变的寸土寸金,没有一点身份,根本在这里抢不到一块家族墓地。
广平侯袁容虽然恶了朱棣,但是其家族早在多年前就争取到了一片山林,其父开国大将袁洪就是葬在此地。
灵谷寺乃是南梁时期所建,是明代三大寺院之一,朱元璋曾经亲自题字:天下第一禅林。
虽然如今大明打压佛教,但是这里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朱瞻基平日从来不进寺庙,这次为了大姑姑也进了来。
人已经死了三年,要不是袁祯出海,前几个月就满了孝。所以众人虽然神情肃穆,但是也没有了多少悲哀之情。
包括袁祯在内,都早已经走了出来,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关于南洲的开发事宜。
从钟山回了广平侯府,朱瞻基与王彦就被请到了上席,由于朱瞻基这个太孙驾到,宗室和勋贵几乎全部都来了,就连关系不大密切的文官们,也大多派人送上了四色,八色的礼金。
这顿饭朱瞻基几乎没吃什么,一直在不停应酬,回答关于南洲开发的安排。
这件事朱棣还没有透露口风,所以朱瞻基虽然在宗室面前给他们吃了定心丸,但是面对勋贵们,又是一种态度。
时至傍晚,朱瞻基要回宫了,袁容,袁祯父子将他们亲自送了出来。在广平侯府门口,袁容向朱瞻基长揖到地,开口说道:“殿下,容自幼荒唐,闹出了不少是非,但是自认对永安公主一直爱护有加。如今陛下因公主之事怪罪于容,没有他庇护,容以前的仇家难免会落井下石。
祯儿我不担心他,有你与陛下照应,每人能欺负了他,但是容还有其他子嗣,不想见他们低头做人。所以南洲一事,还拜托殿下,不管地多也好,地少也罢,容都心甘情愿,为殿下守住一片天地。”
袁容其父是开国大将,自幼争强好胜,年轻的时候得罪过不少权贵。就连赵王朱高燧,都曾经被他仗着姐夫的身份打过。
特别是西城都指挥使款台,这个蒙元农奴出身的指挥使乘马过驸马门,袁容因其未下马,就把款台捶打几乎致死,几个月才养好伤。
以前朱棣顾着他,没人敢跟他计较。但是朱棣现在恼了他,连俸禄都停了,这几年,广平侯府遭遇的刁难越来越多。
所以,他跟其他勋贵不一样,其他勋贵都是让次子或者是庶子去南洲,他却准备亲自过去,只把跟永安公主生的袁祯和其他三个姐妹留在大明。
他的嫡子虽然只有袁祯一个,但是庶子却有六个,一个个都是从小习武,学习兵法。
朱瞻基见没有旁人,想了想说道:“姑父一家皆豪杰,去到南洲未免有些蹉跎。我倒是有意让你与我二叔去西洲,那里不比南洲差,只是土人多了些。”
他楞了一下,看了看袁祯,见袁祯轻轻点了点头,他立即抱拳道:“既然汉王高煦也要去西洲,那我跟他一起去做个伴,一起喝酒,一起杀敌,更是快哉。”
“此事暂且不要宣扬,即便是要去,也还要再等两年,总要等皇祖父西征归来,那个时候,兵丁才充沛一些”
袁容又是一抱拳。“容代表广平侯府五十七口,谢过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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