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王氏（1）

到得晌午十分，便听得管家来报太原王氏的夫人小姐们到了。我忙让管家将她们迎进花厅奉茶，自己洗净双手，换了一身湖绿镶银丝线的半旧短袄，下身穿葱绿色百褶裙，笑眯眯地带着小秋进花厅接客。　　那王家老夫人其实要搁现在并不算老，不过四十有余，还不够去跳广场舞的。但在这隋朝，可真能称得上是“老夫人”了。她因保养得益，略显富态，看上去竟似三十许人。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一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冬衣，配一条镶钻蓝宝石项链，外批白色狐裘，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见我出来，她笑眯眯地站起来，口中直道：“瞧瞧，这才几天不见，婉丫头气色可比上次来我家时好得多了。定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珍贵补品，赶明儿我也帮我几个闺女媳妇讨些，可不能尽你自个儿藏着掖着。”单听这番言语，我们和这太原王氏的交情之深，便可见一斑了。　　我嘻嘻笑着万福道：“王家伯母净会取笑婉儿。不过也得赞一声您可真是好眼力，这不才得了几盒从新罗来的珍珠粉，可就被您瞧出来了。这不，我刚还吩咐小秋包好给您预备着呢，就怕您看不上眼。”　　今日因是家宴，王家来的都是女眷。除了那王老夫人，她的三位儿媳妇，两个未出嫁的小闺女，也一并在花厅，可真是给足了我面子。王家是高门大户，一等一的贵族，和他家联姻的，自然是这大隋天下有数的名门望族。王老夫人的大儿媳妇崔氏出自著名的五姓七望之一的博陵崔氏，嫁进王家已有近十年，如今也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她今日身着枚红色簇金丝纹短袄，项上一串珍珠项链一看便是难得的上品。她为人敦厚，却向来少言寡语，如今见我也只是笑笑见礼，并不多话。那二儿媳李氏则是李渊一位远房堂弟的女儿，虽然之前并未和我唐国公府有甚来往，但因着这层关系，她也与我格外亲密。她亲亲热热地上前拉住我的手笑道：“呦，好嘛，有了好东西，婉妹妹竟然自己藏起来用，也不知会姐姐一声，非得我们过来才肯交出，一会儿是不是该罚酒三杯？”　　我笑道：“这不前几日才新得的么，哪敢不想着姐姐？就怕我这里的东西姐姐瞧不上眼，可巴巴送去府上却惹您笑话。再说姐姐丽质天成，又不像我这蒲柳之质，要靠这些来装个门面的。姐姐要喜欢，我以后再得了一定一准儿先送到府上去，我这儿可一盒不敢留了。”　　李氏笑道：“瞧这张小嘴啊，可不饶人呢，倒像我巴巴来贪你好东西。再说婉丫头要是蒲柳之质，我们可都不用出门啦。你说是吧弟妹？”说着细长的丹凤眼一挑，望向一个怯生生的少妇。　　那少妇便是这王氏的三儿媳妇柳氏，刚过门几个月，此时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上次我去王家吃到的酒席便出自她手。那柳家也算蒲州的一家大族，但是与博陵崔氏和我们陇西李氏相比，却可不在一个档次了。且那柳氏自幼丧父，一直与寡母兄长居住，虽然练得一手好厨艺，却到底未养成大家小姐的气派。她今日虽也穿得绫罗满身，但通身的气派比之崔氏和李氏终有不及，始终一副低眉顺眼怯生生的模样。这时听到李氏点到她的名，她骤然一惊，还没来得及答话，李氏又笑道：“要说这蒲柳之质这词儿可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难道这造词儿的也在蒲州住过不成？”　　这话说得分外露骨。想那柳氏是蒲州人，又姓柳，我却是万万没想到这顺口说出来自谦的词，竟然影射到了她。听李氏的语气，虽然像是玩笑，但是似乎又与那柳氏颇为不睦，却也不知道这新过门的柳氏是如何惹恼了她的。我可不想赶她们妯娌间这趟浑水，忙万般歉意地拉住柳氏的手说：“姐姐有口无心，竟然冒犯了妹妹的名讳，可真是该打。一会儿一定要罚酒三杯的。”　　那柳氏却是神色淡淡的，微笑道：“婉姐姐说哪的话，可太客气了。我二嫂不过是玩笑罢了。”　　王氏家里目前未出嫁的女儿有两个。大女儿闺名小宁，年方十六，已经许配给了五姓七望的另一支，赵郡李氏，却尚未正式过门。小女儿闺名素心，年方十三，尚未许配人家。素心别看年龄小，却十分机灵，眼看面前局面尴尬，忙跳出来嘻嘻哈哈地打圆场：“婉姐姐，你不是说好请人吃饭的么，我这肚子可饿得很了。今天有没有我大嫂最爱吃的蜜汁莲藕啊？”　　我笑道：“怎么没有，不但有蜜汁莲藕，还有你二嫂最爱的牛乳燕窝，三嫂最爱的清蒸鲈鱼，宁姐姐最爱的鲍汁白灵菇，更不能少了咱们心儿最爱吃的珍珠圆子呢。宴席已经备好，就请王家伯母和众位姐妹赏光啦。就是我厨艺太差，大家今天可不许笑话我。”　　那李氏笑道：“这哪能呢？就看婉妹妹这模样，便是个一等一的贤惠人儿。可不像姐姐我，连水煮蛋都不知道怎么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