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

第二日一大早，我与李世民就一同来到南平公主的房间探望。　　南平公主想来一夜并未怎么睡，眼睛依旧红得跟兔子一样，满脸泪痕。也难怪，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骤然遭逢巨变，忽然之间就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得家破国灭，搁谁也接受不了。我看到她这憔悴悲伤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可惜，我却无法为我的孩子们，选择不要生在帝王家的命运。　　南平公主一见到我们，就瞬间扑入了她表哥的怀里，哀哀痛哭，并不理我。我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大方得体的安慰的话，这下也派不上用场了。只得傻子一样看着他们表兄妹车轱辘一样重复着“表哥，我没有家了....” “表妹只管在这里安心住下，这儿便是你的家....”这几句话，觉得自己好生多余。　　实在不想在此当电灯泡，我上前说道：“殿下便在此多陪陪表妹。有什么缺什么的只管来告诉臣妾或者望秋便是。前几日臣妾家里捎信来，说娘亲身体微恙，臣妾今日想回家省亲。正好也出府亲自为表妹挑选一些日用物品。”　　李世民这才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地看着我，道：“有劳王妃了。本王本该与王妃一同去探望岳母，怎奈此刻实在走不开，还望王妃代本王向她老人家问安。改日定当与王妃一同登门探望。”　　于是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南平公主的房间，吩咐望秋备轿回长孙府。一路上暗暗咒骂：“什么表哥表妹的，也不怕近亲结婚生个傻子.......”随即想到南平公主所生的吴王李恪非但不是傻子，还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要牛掰得多。想到此处，更是郁闷。　　终于到了长孙府，那长孙无忌见到我颇为惊奇。想来也是，我对这一家人实在并无太多好感，每次与他们见面都觉得尴尬，因而极少回来。可是这次听了李淳风的劝导我才醍醐灌顶，我在秦.王府里要想屹立不倒，这长孙家才是我唯一的后盾。　　与长孙无忌来到了他的书房中，屏去了旁人，我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本宫此次前来，实在是遇见了一件棘手之事。哥哥想来还记得那位在我婚礼上一意揭穿我的南平公主吧？她与我家殿下乃青梅竹马，中表之亲，又恨我入骨。如今，那宇文化及在江都弑君之后，竟然将她又送到了我们王府上，美其名曰给殿下的献礼。如今她已在我们府上住下。看殿下的意思，怕是不日就要立她为妃了。”　　长孙无忌乍闻此言也是一惊。随即道：“此人虽然棘手，想来却也不会威胁到妹妹王妃的位置。毕竟她是隋炀帝之女，其父荒淫无道，天人共愤。更何况妹妹与殿下是结发夫妻，妹妹才名贤名远播，天下人皆知。秦王殿下便是再糊涂，也不至于立此女为正妃。”　　我说道：“这点本宫也曾想到。然而看着殿下对她的宠爱，若日后此女诞下子嗣，难免会威胁到我的孩子的地位。”　　长孙无忌点头道：“这点妹妹顾虑得是。也罢，今日既然妹妹来此，且让为兄为你好好谋划一番。如今天下，你可知秦王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我思忖片刻，答道：“自然是日后带兵剿灭王世充，刘武周，窦建德等各路势力，一统天下。”　　长孙无忌笑道：“妹妹虽冰雪聪明，却并不甚了解殿下其人啊。我与秦王殿下自幼相熟，他的性格我太了解了。那些儿女情长之事，本不是他所在意的，而至于你说的统一天下，不过也是达到目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依为兄看，秦王最想要的，还是皇位啊。”　　我仔细想了想。与李世民成婚多年，他是一次也没在我面前表露过他的野心。本以为如史书所载，他之所以玄武门兵变，逼李渊退位，纯粹是因为逼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想来，他若真心安于当个王爷，何必如此费心太原起兵，身先士卒，立下赫赫战功？整个初唐历史，能与李世民军功相较的，也只有李靖一人，那太子李建成被他碾压得渣都不剩。若说秦王当真愿意对他哥哥俯首称臣，我倒也确实不信。　　长孙无忌又道：“所以说啊，秦王周围的花花草草，不过是他生活的点缀。妹妹若想得到秦王的心，最该做的，当然不是争风吃醋，但也绝不仅仅是温柔贤惠，帮他料理好后宫事物。而是要用你的智谋，用我们长孙家和高家的相助，辅佐他登上大宝之位。只有这样，你的秦王妃之位，或者说日后的皇后之位，才能屹立不倒，你的儿子才能成为大唐的新主人，你也才能永远得到秦王的真心。”　　这一番话当真让我醍醐灌顶。以前以为长孙无忌是个碌碌之才，原来是我小瞧了他！难怪日后唐太宗能说，“朕得天下，多是此人之力”，看来我夫君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此人的计谋智慧与洞察力非常人能及。　　我盈盈下拜道：“哥哥一番话，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妹与哥哥交谈之前，眼界格局还仅局限于府中的争风吃醋，这格局忒也小了，幸好有哥哥的教诲让我茅塞顿开。却不知我该如何辅佐秦王？”　　长孙无忌沉吟道：“据为兄观察，秦王并不如太子那般简在帝心。想来一则是秦王功高震主，二则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其人的性子忠厚实诚，耳根子软，与太子个性更为相投，应不喜秦王这种杀伐决断，高调张扬的个性。因而希望妹妹以后能多去宫里走动走动，从圣上的嫔妃处入手，多多弥补秦王与圣上之间的裂痕。毕竟秦王要想登基，无论是期待圣上改立太子也好，日后兵变夺权也罢，至少此刻也不能成为圣上的眼中钉吧。”　　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依我看，让圣上改立太子怕是不大可能，日后兵变的可能要大些。我这样多替秦王向圣上示好，也可起到暂时麻痹圣上的作用。”　　长孙无忌道：“正是如此。至于那前朝公主，妹妹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女的出身决定了她不可能折腾出花来，秦王如此聪明之人，自有分寸。我们长孙家与舅舅家也会尽力协助秦王，妹妹大可放心。”　　我再次拜道：“哥哥大恩，妹妹今世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长孙无忌笑道：“你我虽非血缘兄妹，在姑娘答应扮作我妹妹嫁入唐国公府那一刻起，在我心里就将你看作是我嫡亲的妹妹了。为兄现如今只盼妹妹能早日给我添一个小外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