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听张学友?”坐在副驾座上的男人稍稍侧转头,再次问了刚才宋千里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匆忙收回目光。虽然没被发现,但是这种仿佛偷窥被抓了个现行的错觉,到底是个什么鬼?宋千里心里那张小鼓,欢快地敲起了忐忑曲。“嗯”了一声,赶紧转头看向窗外。 “我也是。”沉默了一下,男人接着说,“不过,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宋千里也好奇了,只不过她好奇的是这个男人好奇的是什么。 “现在听张学友的人,年龄越来越小了。”男人笑道。 “我18了。”语气骤降10度。 “18?你18岁了?”这次,男人彻底回头看着宋千里,满眼的,小孩子说谎鼻子要变长。 宋千里,沉默。 “不好意思,我没其他意思。”对上宋千里冰冷的眼神,男人立马反应过来,解释道,“真的......” 其实,宋千里没生气,她知道自己这张略显稚气的脸,扰乱了很多人的视觉判断,即使身高摆在那儿,这张脸仍然让整个人瞬间自动减龄。和大多数青少年一样,宋千里也不愿旁人一直把自己当作小树苗儿,总想向旁人证明自己已有抗衡大自然的能力,自己已经枝繁叶茂。却不知此时的大自然,还眷顾着他们,还在陪他们小打小闹。所以,很多时候在把自己当小树苗儿看待的人面前,宋千里不会直言自己的不乐意,只会冷处理,面上有些许冷漠,心里却将此人直接拖出去吊打了。 “没事。我是去听张学友的。”回答了那个被问了两次的问题,宋千里默默叹了口气,罢了。造成这种状况,自己得负主要责任,“这也没什么好好奇的吧。听张学友又没年龄限制。” “也是。应该还是有很多90后的小朋友喜欢张学友,可能是我没怎么遇到过吧。”见宋千里没往心里去,男人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暖阳笑。 “90后?你数学老师应该会哭。”这也是人类的通病,堪比猫性。只要被踩了尾巴,立马炸毛,猫神经进入一级警备,你要再靠近它的尾巴试试。即使是无意为之,它也会一甩尾巴,跳起来挠你一爪子。 此时,这个副驾座上的男人,就刚好被挠了一爪子。要说疼不疼,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暖阳笑转成了艳阳笑:“89年和90年有区别吗?”看来,没被挠疼。 “1年的区别,那也是区别。”这只猫又跳起来,不痛不痒地挥了挥爪子。挠没挠到,先不管。 闻言,出租车司机和被猫连挠两次的男人,都笑了。两脸的,我们都懂,小孩样。宋千里飞快瞪了男人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懒得理这些个笨蛋。 “师傅,这儿离体育中心应该不远了吧?”看着窗外因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很多车而阻塞的交通,男人问出租车司机。 “就两个十字路口了。”出租车司机指了指前面,他也很无可奈何,“基本都是来听演唱会的,从早上开始,这一段就逐渐堵了,交警出了一波又一波,还是没缓解多少。” 对司机点点头,男人转头征求宋千里的意见:“要不,我们就在这儿下车?” 看着近10分钟还没半点可移动的征兆,宋千里知道只是交通阻塞还算正常的了。半年前,自己还见识过体育馆外面,一个路段前后左右四个十字路口被交警直接封路,车辆绕道而行的场面。 “好。”一边回答,宋千里一边打开背包准备拿钱包。 “别找了,先下车吧。”把钱递给司机,男人对宋千里说。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直到车门被打开,宋千里都还愣在后座上,刚才男人递钱给出租车司机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着。 “小妹妹,不打算下车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宋千里回过神的同时,扫了对方一眼。抓起背包,就从出租车里钻了出去。在停滞不前的车流中,绕来绕去,男人在身后跟着。好不容易走到人行道上,人来人往的,还是很多人。在一个稍微空闲的树下,宋千里把背包反背到了身前。 “千里。”站定后,宋千里突如其来地蹦出这么一句,“别一直‘小妹妹’‘小妹妹’的。” 站在一旁的男人,反应过来整句话的意思,笑道:“好的。小妹妹。” 宋千里肯定他是故意的,一个白眼翻过去,懒得多费口舌。陌生人总是莫名其妙。 “千里?”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开口。 疑惑抬头。此时,宋千里才注意到,这个男人至少比自己高15公分。接着,一爪子拍到自己的脑袋上,他多高管你什么事啊? 男人当然不知道此时宋千里的猫神经又犯了,只是困惑地看了一眼还在继续敲着自己脑袋的某人,接着问:“千里之外的千里?” 《千里之外》,去年很火的一首歌。可是宋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名字和这首歌有什么联系,因为自己一直都不是这么解释自己的名字的。 于是,现在乍然听到这么一说,宋千里想都没想就否认道:“不是。” “那是哪个‘千里’?” “‘送君千里’的千里。”对,自己都是这么解释的。 “哈哈哈。”男人彻底被逗乐了,“千里,这次轮到你的语文老师哭了。” 这次,宋千里的猫神经正常了一次,立马反应过来,却又因不知该如何反驳而面色微红。 “千里。嗯,很好听的名字。”男人很识趣地没在老师会不会哭这个问题上深究,很诚心地接着说,“我叫陈诺。” “承诺?”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出来,宋千里侧目。 “是你想的那个‘承诺’的诺,陈就不是那个‘承’了。”这个自称陈诺的男人,一言命中了宋千里的疑惑。看着宋千里依旧不解的样子,陈诺转过身,伸出左手拉起宋千里的右手,右手食指在宋千里的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这个陈。”写好后,立刻轻轻松开了宋千里的手。 宋千里低头看着右手掌心,好像那里真的被写上了一个“陈”字一样。喃喃说道:“陈诺?哦,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陈诺轻轻扬起嘴角。 从在火车上遇见陈诺,一直到现在,宋千里都觉得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着一个很小的弧度。应该是个四季常春的人吧。这个笑容让宋千里心里原本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焦躁,悄然飘散,不知何时竟全部消失了。 刚才被短暂握起的冰凉右手,手心还残留着那一笔一划的些许温度。两只手不自觉地拢在一起,揉了几下。嘴角也被传染了,微微上扬。 站在人行道上,宋千里左右看了一会儿,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抬脚就走。 陈诺看着突然转身走人的宋千里:“你不去体育中心?” “这不是正要去?” “......”陈诺知道不能笑,不然又要收到好几个白眼了,忍着,反手指了指身后,“这边。” 宋千里站在原地,很茫然地左右看了半天,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瞎扯些什么也好,反正无论怎样都好过这该死的丢脸场面。可是声音就那么哽在了喉咙里,进出不得。最后认命,伸手压了压帽檐,挪回道陈诺身边,声音很小,陈诺却听见了。宋千里说:“你带路。” 陈诺伸手摸了摸鼻子,掩饰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却掩饰不了那从眼角溢出来的笑意。两人就这么,一人满心冬意凉凉,一人满心春日暖阳,一起向南河体育中心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拥挤的人来人往。 宋千里下意识地往陈诺的身后挪了挪,紧跟着。走着走着,想着再一会儿就能亲临演唱会现场,见到张学友本人了。刚才那些尴尬,丢脸,被统统打包收走了,心里那最后的凉意也在宋千里开启兴奋模式后,直接成了桑拿高温。 “......遥遥长路寻背影,暖暖爱去如流星......”宋千里小声哼着,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拽住了陈诺的背包带,跟着左右避让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这个时候《她来听我的演唱会》会应景些吧。”从前面飘来陈诺的声音。 “《头发乱了》更应景!”宋千里被挤得有些小烦躁,“快被挤炸毛了。” 炸毛?没错。很有自知之明的猫。 话音还在四周没散去,陈诺停下脚步,突然回转身,宋千里没防备的一头撞了上去。 “疼疼疼。你干嘛?”抬起被撞得盖住了脸的帽檐,宋千里的小烦躁很成功地升级成了大烦躁。 “我想看看‘炸毛’是什么样的。” 看着陈诺努力忍住不笑,还表现得一脸“不耻下问”的脸,宋千里一脚跺在陈诺脚上,毫不犹豫:“连续前滚翻吧你。”说完,越过陈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这小姑娘,年龄不大,劲儿倒是挺大的。陈诺单脚原地蹦了两下,跟上宋千里。忍着疼,“我就开个玩笑,你别介意。‘炸毛’这词儿有些新鲜,我......”就是,好奇。 宋千里瞬间扫过来的眼神,让陈诺把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这次好奇心把陈诺变成了猫,而且还真的被害死了。见陈诺如此“识时务”,宋千里也懒得挥爪子了,掉头继续往前走。只是没注意到,身后的那个人,脸上正在旭日东升。 三两步追上,陈诺把背包带拉出来,递到宋千里跟前:“拉着吧。” 见宋千里没动,陈诺又抬了抬下巴。看了陈诺一眼,宋千里在心里哼了一声,才伸出手,半个身掩在陈诺身后,跟着,走着。 “千里。” “曰(yue)。”听到前面传来叫自己的声音,宋千里下意识地带出了平时和朋友之间的交谈方式。 “......哈哈哈。” 这次,陈诺没来得及忍住的笑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进了宋千里的耳朵里。想都没想,宋千里一个白眼翻过去,虽然陈诺看不见。 “你这说话方式......”陈诺回头。 “我这说话方式怎么了?”气氛在走向低温。宋千里盯着陈诺,这位陈姓大侠,你说来听听。我一字不漏,全听着。 “没什么。”陈诺再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选择了“识时务”,“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刚才的那句‘连续前滚翻’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要我翻译一遍?好吧,却之不恭。宋千里很礼貌地看着陈诺,语气平稳,表情诚恳:“去掉前面三个字和最后一个字,剩下的就是这句话的意思,免费送给你,不谢。” “......”毫不意外,三秒之后,陈诺的笑声再次飘散开来。 “......”连续几个白眼,宋千里只是想着这个人的笑神经怎么如此发达。却从来没想过,这一路到底是谁一而再地撩动这个人的笑神经。 【当在某个年龄段,经历了某些事情以后,人的记忆就会突然变得不那么清晰。即使是自己一直偏爱的,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就如同,听了近20年的歌。在这一年里,却时不时的让我觉得,有些歌像是昨天才第一次听到一样。这些歌,曾经熟悉的声音,曾经熟悉的旋律,都变得陌生起来。有一天,这些歌,被另一个声音再次唱起,一遍又一遍,起初也很陌生,之后一切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个声音才是记忆中本就存在的。它早已融入了四肢百骸,侵蚀着所有意识,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年 冬.陈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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