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缘的后颈处,那是被他折扇切出的伤口。 他明白了。 罪魁祸首,居然是他自己。 范一衍沉默了。 血人之毒原本不会对陆缘造成伤害,但是当陆缘受了伤,身体上有伤口,就完全不同了。这种毒太烈,直接触碰到伤口,进入血液迅速游走全身,除非是立即换血,否则即便陆缘有惊天的实力此时也完全无办法,更何况她的强更多在于傀儡术。如果她当时闪身躲开而不是直接迎上杀手战斗,本不该。 他能想到,荒也能想到,虽然因为院内血腥气太重,他未发觉陆缘颈后的伤口,更不知道这个伤口哪来,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在陆缘身边,若是陆缘有傀儡线,又怎么会和血人近身战,又怎么可能躲不开。如果....他在。 荒怔怔的望着陆缘,暗紫漂亮的眸子死寂一片,那是令人无法呼吸的眼神。 鸦色的长发垂在额角,纤长的睫毛微颤,如蝶翼般脆弱。林依然知道本不该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一个强者,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是最适合的。如同快要被折断的蝶翼,柔弱无比,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但是没有。 “是我。”嘶哑的声音从唇边散逸出,但是荒没有流泪,他是个傀儡,他没有泪腺。 他只是一堆材料组成的傀儡。 他不会流泪。 林依然实在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却抑制不住上涌的泪意,她红了眼眶。而荒,依旧那么愣愣的望着,似乎只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万籁俱静中,林父目光游移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复又闭上。 “讲。”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 林父吓了一跳,没想到了无气息如同已经死去的荒居然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小动作。但就见此刻荒的眼珠缓缓移过来,身上依旧无半点波动,眼中也没有丝毫‘活着’的气息,更显得诡异恐怖。唯恐他忽然发狂,林父小心的说道: “如果用你们从绝杀谷抢的东西,或许能救她。” 荒死寂的眸中微微一动。 “怎么救?”他问,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的像是狂风暴雨的前夕,让人胆寒发竖。 “....没错,也许真的可以!”林依然猛地抬头:“陆大人曾说过,你能拥有神志像是活人一样,就因为换了核心,或许,它真的可以救。但是,如果没了这个,你可能就会.....” 林依然说不出话来,因为荒已经将手插入胸口,歪着头望着她,眸中透露一丝微弱的光芒。 “然后呢?”他问。 “你不在乎?”范一衍说:“即便再次归为废弃的材料。我能看出来,你其实对那边的小姑娘有一点不同的感情。也许还有别的方法救人,你可以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寻找,我也会用皇族的力量帮你。这是万全之计,毕竟,秘宝只是猜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荒望向林依然的面孔,迷离了一下,忽然完全笑开。 “是主人将我创造出来的。”他说。 “其实我一只都能感受到主人,直到主人将那东西放入我的身体,我才可以开口说话。” “主人说,比起幸福,我更应该感受到的是痛苦,现在我感受到了,真的很疼啊。”荒微笑着,双唇颤抖,手上用力,细腻的皮肤霎时被扯开的更大,散发着琉璃般色泽的绝杀谷秘宝被他从胸口挖出,淡粉色,如同镜子般倒映着男子的容颜,美的惊心动魄。 这样子笑着的荒比那个死寂的他更令人心疼,林依然咬住了下唇,不敢再看,但她又忍不住去想荒会如何,而这一想让她更加难以忍受,不得不求救似的望向四周,又被火烧般扭过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个一心一意甚至可以抛弃生命去救自己主人的傀儡男子。 何其讽刺?! 老天,是有眼的吧。恍惚间林依然看到一个人,一个平静的,似乎置之度外观看着这一切的人。 范一衍。 他站的很直,脊背脖颈没有丝毫弯曲,像是天生只会俯瞰众生。 他安静的站着,深邃的目光如古井透不出分毫。林依然一个激灵。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居然颔首一笑,轻摇折扇,一派雍容闲雅。 “罢了,”他说,折扇一点掌心,淡淡开口:“林家有今天的这一难,皆因我范氏而起,你的主人成这样,也是池鱼之殃。” 范一衍忽地伸手拽下腰间精致的玉坠,拇指用力,弄碎了玉坠,他从中取出一小块莹白如玉的东西抛给荒。 “拿去救她吧。” 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了众人的疑问,范一衍静静的说:“秘药,能解百毒。世上除了我手上的这一颗,便只有皇兄有了。” “您怎么拿这么珍贵的东西!?”林父在他说完便惊呼出声。 “物尽其用,方能显示价值。”范一衍说,望向了荒:“我本以为你就是个杀戮的武器,现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荒没有回他,在听到能救陆缘的瞬间,他便低着头急急的将那秘药塞入陆缘口中,手指因为紧张而蜷曲起来,又发觉自己似乎太用力赶忙放松,紧张而期待的看着怀中之人。 “这世上连傀儡都懂得守护,知恩图报,愿意付出,那么多有血有肉心脏跳动的人却不懂。”范一衍叹息一声,眼中划过与外貌不相符的沧桑。 “莫非朝廷.....”他扫了林父一眼,林父蓦然噤声。 眼下也无人关注到这些。 陆缘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主....人?” 不是错觉,陆缘的睫毛真的在微微颤动!荒大喜,他小心翼翼将头埋入陆缘的颈脖,汲取她的气息,感受她的脉搏,那是,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道,声音几乎带着一种哭腔。没有谁是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人们总喜欢说这句话。但对于他来说,离开了陆缘就是失去了唯一的生存意义。 他是由她创造出的。 傀儡师陆缘,见证并塑造了傀儡荒的一切。 她是他的唯一。 “希望你能记住这种心情。”范一衍说。 “那些真正的大奸大恶之辈,死有余辜,可这种人只是少数。人性有善恶,并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判断。人又是脆弱的,不像傀儡,可以随意换零件,人死了,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得饶人处且饶人。” 停顿了一下范一衍又再度开口,只是这次的语气如同刺骨的冰颗,渗的冻人:“做不到也无妨。我会亲自收回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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