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刑第二天,方鸣谦背着书包去上学,左手的奇怪形状引来了班上同学的好奇心,他们围着方鸣谦议论纷纷,要他拿下木板让他们一看究竟,方鸣谦撒谎说:“我在练铁砂掌,秘诀就是要绑着练!”
方鸣谦把夹在木板里的左手在课桌上拍的啪啪直响。他的吹嘘很快引发了小报告,黄老师把他喊去办公室审问,方鸣谦这才老实交代,自己左手是烧伤而不是铁砂掌,黄老师看了看他的左手问:“那你现在只有一只手,收作业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让李响帮你收作业?”
巨大的危机感涌上方鸣谦心头,他连忙表态:“黄老师,我保证完成任务,你不要撤我的学习委员,我的手只是烫伤不是残废。”
黄老师笑起来,用十二分温和的口气说:“黄老师怎么会撤你学习委员呢?老师是关心你,怕你一只手收作业不方便,喊个同学帮你分担一下。”
方鸣谦拍拍胸脯:“黄老师你放心,我轻伤不下火线,一个人就足够了,用不着李响帮忙。”
黄老师这才作罢,方鸣谦出了办公室,一背冷汗凉嗖嗖,他可不想李响”帮“自己收作业,这种事班上同学只会得出一个结论,他方鸣谦不行,被李响超过了。他可以接受秦婉璐分数比自己高,但绝不会把学习委员收作业记名字的特权白白交出,小小官僚方鸣谦在这种问题上总是格外敏感。
回到家,李锡生沈勤囡各自用两个偏方来治疗他的左手,沈勤囡的偏方是鸡胆汁,她每天都四处打听,工人村里但凡有杀鸡开荤的人家,沈勤囡就上门去讨要一个鸡胆,拿回家等他放学后,把墨绿色胆汁挤出来抹上他掌心;李锡生的偏方是狗油,他多方寻找,终于花钱买回一碗雪白狗油,要方鸣谦天天像抹雪花膏一样涂在手心。鸡胆汁和狗油轮流上阵,方鸣谦的手掌就总是散发阵阵怪味,班上几个调皮的大个子天天来逗弄方鸣谦,要他解开绷带让他们一睹铁砂掌真相,方鸣谦不理他们,被问得急了,就直接一木板拍在来人后背问:“有没有感受到我铁砂掌的功力?”
只有秦婉璐对方鸣谦表示了同情,课间休息她来到桌前,小声问他:“他们老这样笑你,你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烦?”
方鸣谦颇有感触点点头:“这些人天天来问,其实就是想捉弄我。”
“你手被烫到了还会好起来,”秦婉璐摸着脸上的胎记,“我这个就好不了,被他们笑一辈子。”
“你这又不是病,”方鸣谦看着她脸上的胎记,“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比较特别。”
“是不是特别难看?”秦婉璐低下头,表情有些难过。
“这怎么叫难看呢?”方鸣谦摸着眼角下那颗好哭痣,“你看,我也有胎记,就是比你的小一点。”
秦婉璐被他逗得笑起来:“你那是痣好吧?哪能跟我比。”
方鸣谦绕了一段口令总结两人的共同点:“痣就是缩小的胎记,胎记就是放大的痣,所以我们两个差不多,都比较特别。他们就是喜欢笑话我们这种特别的人。”
秦婉璐点点头,理解了方鸣谦的良苦用心:“你要早点好起来,不然上体育课他们又要捉弄你。”
方鸣谦把左手正反两面木板举起来:“他们打乒乓球还要球拍,我现在用手直接可以接球发球,省得跟他们抢球拍。我下次找块胶皮粘上去,就跟真球拍一样了,还不眼红死他们。”
秦婉璐捂嘴大笑:“给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你真乐观。”
“那当然,我们得向张海迪学习,身残志坚,做当代的活**,保尔柯察金。”
周末,李锡生带着方鸣谦去采场红砖楼找方木根算账,他在客厅里气势汹汹质问夫妇二人:“我跟你们怎么讲的?叫你们看好他看好他,你们怎么看的?去过个年搞成这个样子?好好一个小官人,现在手都残废了!”
方木根夫妇轮流解释,方鸣谦觉得此事主要责任在自己,他不爱听吵架,就跑去隔壁找高燕,一个寒假里他憋了一肚皮故事想说给高燕听,一跑进张家,张小灵就给了方鸣谦当头一棒:“我家燕子今年上保育院,住回她自己家了,你要找她玩,得去她自己家。”
“那她自己家住哪里?”方鸣谦问。
张小灵喊他过去,问他的左手怎么回事,方鸣谦说了一遍原委,张小灵才告诉他高燕家地址:“燕子家就在选场下坡边上,河对面那栋楼房。”
方鸣谦走出房间,怅然若失,李锡生训完夫妇二人,骑车带方鸣谦回工人村,经过选场下坡时方鸣谦喊起来:“公公公公你停一下车,我去找一下高燕。”
他跳下单车跑过小桥,站在四层楼前大声呼喊:“高燕!高燕!高燕!我来找你玩啦!你快点下来!”
喊了七八分钟,晚风呼呼吹过,楼里无人应答,李锡生在路边喊他:“你改天再来,我们要回家开饭了。”
骑到外公家院子外,他们看见有人正在搬家,搬来的是一户三口之家,一家之主叫曹香林,是个拐子,腋下撑一根铁拐杖,右边裤管下半截空空荡荡随风飘扬。邻居们帮忙,把三轮车上的八仙桌写字台大衣橱五斗柜一只只搬进屋里。方鸣谦看了一会热闹就回家吃饭,吃过晚饭他吊着膀子晃出来,大件已经搬完,曹香林的老婆和女儿像两只辛勤的小蜜蜂,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搬着杂物,他悠闲地站在门口树下抽烟。这时小拐子张磊腋下拄着一根木拐杖从后面走来,方鸣谦凑上去,三个残障人士互相看了几眼,惺惺相惜开始聊天。
曹香林问张磊:“你左腿怎么截掉的?”
张磊说:“我小时候贪玩,在采场被电机车压断的,你呢?”
曹香林说:“我当兵的时候踩地雷炸掉的。”
两人又一起转向方鸣谦:“你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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