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六月一号,星期天,晴,万里无云。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下午学校在工人村大礼堂举办了“银山子弟小学一九八六年国际儿童节庆祝大会”,黄老师组织我们上台演出。我参加了两个节目,第一个节目是班上的大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唱歌时我偷懒,前半段对口型没出声,后半段跟着大家一起哼,黄老师没发现我偷懒。唱完合唱,徐老师喊我们去舞台后面换衣服,准备参加第二个节目,我们的集体舞叫“美丽的新疆”。跳舞不能偷懒,不过也没我什么事,我就是跟着站在后面扭一扭,敲敲鼓,喊几声。
——摘自《方鸣谦日记》
礼拜天一早,他们先去找吴永强。吴永强家住选厂尾砂坝,属于地址三分队家属。他穿一件蓝外套,戴着红领巾站在桥头等他们三人。
吴永强说:“我先带你们去选厂,我们从选厂上尾砂坝,你们还能看看里头的车间。”
导游吴永强带着三人溜进选厂大门,穿过厂房走进车间,吴永强熟门熟路给他们介绍起车间,第一个车间墙角堆满生锈铁球,一只只大滚筒不停旋转发出巨大噪音,吴永强用最大音量喊着说:“这是磨选车间!井下采出来的矿!用电机车!拉去粉碎!粉碎好的矿!都要送到这里!磨成粉!”
他指指墙角的铁球:“滚筒里全是这种球!矿从这头进去!那头出来!就变成粉了!不过这里上班!很容易!得矽肺病!”
他们连忙捂着口鼻穿过磨选车间走进浮选车间。浮选车间里放着一个个大铁槽,铁槽外积着厚厚一层铅色矿泥。一根转轴带动六个页片在铁槽内慢慢旋转搅拌着铅灰色矿泥,铁槽高度不一,矿泥泛着亮光,从高处选矿槽流向低处选矿槽,层层筛选后进入烘干车间。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走过烘干车间密闭厂房,烘干的矿泥从传送带出来,变成一摊摊精矿粉末,长长的橡皮传输带把矿粉往上运去精矿车间,运输带两旁长长的水泥台阶一路往上,吴永强带三人走上台阶,从半山腰精矿车间钻出来,走上外面碎石路,他指一指红土山上高耸的水泥大坝说:“那里就是尾砂坝,我家就住在边上。”
他们顺着碎石路走上去,山脚下那排瓦房,吴永强家占着其中两间,他们走进去看了看,屋里破破烂烂,放着几张竹篾床,吴永强说:“我家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们去尾砂坝玩。”
他们走上尾砂坝,一条巨大的管道横贯水泥大坝,每隔十来米,管道上就横出一根炮筒粗的大铁管,吴永强过去掰着炮管后的大水阀:“来帮忙开龙头,我放给你们看。”
几人合力拧开方向盘一样的阀门,管道里一阵隆隆声,几秒后炮管里喷出一股灰色废浆,噼啪喷涌来势汹汹,他们连忙关上阀门,炮管里残余的废浆失了力道,老头撒尿一样绵软下来,滴滴嗒嗒往下流淌。
粘稠的废浆在炮管下堆成一摊圆锥形,吴永强笑嘻嘻说:“这个晒干了就是尾砂,现在看像不像一堆粑粑?”
四人从坝上绕下去,踩上坚硬的灰白尾砂地面,放过废浆的地方湿答答,他们用脚跺了跺坚硬的地面,陈奇峰说:“我听说尾砂坝跟沼泽一样,会陷进去?”
“那是命不好,”吴永强说,“我在边上住了这么多年,天天都到尾砂坝玩,从来没出过事。”
他们在尾砂库里绕了一大圈,尾砂库原本是一个山谷,尾砂日积月累越堆越高,掩埋了大部分山丘,昔日的山峰如今变成几个低矮的小山包,尾砂库里寸草不生,只有这些小山包像荒漠里的绿洲,长着低矮的杜鹃、乌饭子和小灌木,有的山头还长着几颗小松树。
方鸣谦站在山包顶上说:“等我们长大了,不知道这些山包还在不在。”
“迟早都要被尾砂埋掉的。”
“那我们应该留个念。”
“怎么留念。”
他们在一颗小松树上用石子划了四道横线,在一块大石头上用小石子划出白白的笔迹写下:蒋文波、陈奇峰、方鸣谦、吴永强,一九八六年六月一日到此一游。写完后吴永强说:“先回家吧,下午还要演出,改天你们再来,我带你们好好玩。”
下午他们先在学校集合,穿着统一的校服,蓝色海军领衬衫,蓝白条纹西装短裤,长筒袜一直拉到膝盖,袜口印着红蓝两道条纹,白球鞋用粉笔涂得雪白。到了教室,徐老师拿着化妆盒进来,他们排队挨个站上讲台让徐老师化妆。
徐老师给他们脸上涂粉,腮上打胭脂,描眉擦口红,一个个脸蛋涂成红红的猴屁股,教室里一群雪白粉嫩的男生互相看着脸上两团胭脂红,嘻嘻哈哈打闹,笑完了舔嘴唇,把牙齿染成粉红色,哇哇叫着跑去漱口。女生们穿白衬衫红裙子,个个头戴红花,互相用粉笔涂着球鞋面。一切准备完毕,按班级在操场上列队,排队去了工人村大礼堂。
工人村大礼堂,主席台上背景是左右各竖五面红旗,中间挂着国徽,舞台上方挂着横幅,红底白字写着“银山子弟小学一九八六年国际儿童节庆祝大会”,他们按班级顺序坐好,为了维持秩序,方鸣谦和秦婉璐坐在班级两端,一左一右当起双护法,黄老师端坐中间指挥,文艺委员廖红莲在座位间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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