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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锡生买西瓜和别人不同,别家是两个三个买,他一次买一车。借来一辆手推劳动车,方鸣谦往车上一趴,李锡生就推着他去买西瓜。

七月八月,总有瓜贩夫妻定点在矿里卖西瓜。拉来一解放卡车西瓜,男的抛女的接,在路边堆成一座墨绿色西瓜小山。卖瓜是个体力活,边上摆张竹躺椅,日夜守着,一卖就卖半个月。每次新瓜一来,李锡生就带方鸣谦去挑瓜,手指弹弹手掌拍拍,熟过头的声音闷,不够熟的声音响,不闷不响正正好。一个个西瓜挑好,放在一边,一起过秤付钱,爷孙二人把西瓜装上劳动车,推回院子前,搬进家门一个个滚进棕绷床下,像一排大炮弹。

为了及时消灭西瓜,方鸣谦每天都要放开肚皮大吃两顿,午睡起来吃一顿,晚上野回来吃一顿,西瓜切成一片片,门牙长齐的方鸣谦大显神威,先横捧在手,吸溜一口啃掉无籽瓜肉,换一个姿势,竖着捧在手心,门牙抵住瓜肉往下啃,两手用力往上推,低头甩脖啃得干干净净,一片白生生瓜皮飞出去,嘴巴一撅,机关枪一样吐西瓜籽。西瓜吃多有两样不好,一是尿多,二是粑粑里带西瓜籽颗粒感很强。

方鸣谦低头大啃西瓜,肖洋过来摸出一个小盒递给他说:“买了个电子表给你留念。”

方鸣谦擦擦手接过盒子,才明白过来:“你们今天就要走了?”

“下午矿里有小车去技校,我们搭车过去。”

想到肖洋的幸福二五零大红摩托、高压气枪和大拳击手套,方鸣谦就有些依依不舍,他拉着肖洋衣角说:“矿里不好吗,干嘛要去技校,你看我们都在矿里,你和小姨要去技校,又不认识那里的人,没有人和你们玩,要不你们再想想,留在矿里算了。”

一家人笑起来,肖洋说:“我在矿里最多当个厂长,去了科研所,说不定能当所长,当了所长,我就让你当个小官,天天拍我马屁。”

“我不是拍你马屁,我是舍不得你们走。技校离矿里好远。”

李慧兰看破了方鸣谦的心思:“他哪里是舍不得我们走,他是舍不得你的摩托车和气枪,这个家伙算盘精得很。”

李慧兰又指指盒子:“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方鸣谦打开盒子,电子表的形状是金属小圆柱,挂在一条项链上,按下圆柱一端,液晶屏就显出黑色数字,肖洋过来教会他怎么调时间,把玩了一会,方鸣谦就把电子表套在脖子上,眼睛发酸说:“你们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当礼物,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们走了。”

一家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话,沈勤囡就哭了,沈勤囡一哭,李慧兰也跟着哭起来,李锡生在一边劝了几句,肖洋去门口转了转回来说:“爸爸妈妈,车来了,我们要走了。”

李慧兰在八月下午毒辣的日头下踏出家门,背着背包,提着旅行袋,回头朝李锡生沈勤囡方鸣谦挥手,肖洋走在一边,背着吉他,拎着两只大蛇皮袋,一辆桑塔纳在马路边滴滴打着喇叭,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坐上车摇下车窗挥手告别。

方鸣谦嘴硬心软,想到小姨和肖洋就这样去了技校,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他就站在院门口对着小姨和姨夫高喊:“办喜酒一定要喊我啊,我还没有吃过喜酒!”

两人隔着半条马路答应下来:“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别送了,外面太热了。”

小车一溜烟发动开走,消失在白热水泥马路上。李慧兰一走,方鸣谦的势利本性立刻凸显,他走进院子就问:“公公婆婆,那小姨的房间以后是不是归我了?”

他们逗鸣谦:“你一个小鬼,还要一个人霸一个房间?”

“我要学习嘛,”方鸣谦说,“你们把房间给我,我就多拿奖状。”

晚上吃饭时,李秀兰一个人骑着车下来,在院子里和李锡生沈勤囡说话,三个人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方鸣谦一靠近,李秀兰就赶他走:“你暑假作业写了没有?写完了去看电视。”

方鸣谦晃来晃去,躲进厨房竖起耳朵偷听,只听见模模糊糊几句。

“你等等看几天再说。”

……

“这个人我听说过,不是什么好东西。”

……

“这种老乡来找他干什么。”

……

“你要看紧点,不要让他们天天粘着一起。”

谈了老半天,李秀兰闷闷不乐骑着车走了,她一走方鸣谦就凑过去问沈勤囡:“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听?”

李锡生沈勤囡把他拖进屋里,五斗橱上挂钟滴答作响,考虑了一会李锡生才说:“你爸爸现在交了坏朋友,我们担心他要受影响。”

“什么叫坏朋友?”

“像你们一起去保育院偷东西那几个,就是坏朋友!”

“我爸偷什么了?”

“你不要瞎说八道,”沈勤囡敲敲方鸣谦脑门,“你爸爸没偷东西。”

“你们骗我,没偷东西我妈干嘛要来告状,还神神秘秘不让我听。”

“你妈妈是担心那个人要带你爸爸去偷东西。”

“你不要出去乱讲啊,丢人现眼。”

“那你们去和我爸爸说说,不要跟那个人玩了,”方鸣谦说,“不要学我,偷两口麦乳精吃,被人笑死。”

“你爸爸要是听我们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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