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遮三丑,痣是苍蝇屎,方鸣谦站在镜子前想,手中缝衣针闪闪发亮。眼下痣,又称好哭痣,是好哭包的标记,我这样的男子汉,怎么能有这种印记。
我之所以丑,很大程度是因为这颗痣拖了我的后腿。方鸣谦盯着那颗痣,举起缝衣针,针尖滑过黑痣表面,引起微微的刺痛感。他吸一口气,用力把针刺进痣里,火热的穿刺感,方鸣谦咬咬牙把针尖往上挑起,缝衣针从黑痣的上部穿出来。我要把它挑下来,方鸣谦努力拨弄着缝衣针往外挑,把黑痣拉得往外隆起,红色的血珠顺着缝衣针滴下。
一连三次都没有挑下黑痣,方鸣谦咬咬牙,苍蝇屎真可恶。
沈勤囡冲过来,二话不说反扭了他双手大喊:“老头子你快过来!”
李锡生冲过来,见状大骇,小心翼翼又胆战心惊从方鸣谦脸上拔下了那根缝衣针。
“你疯特啦?”李锡生拿着缝衣针冲他大吼,“拿针戳眼睛?”
方鸣谦对二人的惊恐感到不解:“我就是想把痣挑下来,你们不是说痣是苍蝇屎?”
李锡生气得对着他屁股就是几巴掌,沈勤囡连忙拦住:“不要打他,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你再打等下又要作怪了。”
“祖宗!”李锡生咬牙切齿,气得直跺脚,“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好的痣你去挑它干什么!”
“我觉得难看。”方鸣谦撇撇嘴,沈勤囡拿了棉签和紫药水过来给方鸣谦止血消毒。
“等你大一点,我带你去专门点痣的地方点掉,你自己不要瞎搞,”沈勤囡说,“你差点把自己眼睛戳瞎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李锡生冷静了一点,“你跟我说,我不打你。”
“有个痣很难看。”
“你才这么点大,好看难看有什么关系?哪个说你难看了?!”李锡生瞪着沈勤囡,“你婆婆前面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好看得很。”
“我以后不挑了,你说带我去点痣的啊,”方鸣谦看看沈勤囡,“我本来就难看,有痣更难看了。”
沈勤囡苦笑不得:“我随口瞎说几句,你当真啊。”
“这个有科学依据的,”方鸣谦说,“黄金分割比例,我量过了,我不符合,所以我不好看,你们不要哄我。”
李锡生和沈勤囡互看一眼,摇摇头,李锡生说:“他今天好像有点中邪了,你晚上给他叫一叫。”
夜里几个大人轮流盯着方鸣谦,破例听他废话连篇,要方鸣谦讲故事,谈体会,就是不给他独处时间,一直闹到方鸣谦上床睡觉,李锡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房间门口,悄无声息看着方鸣谦,沈勤囡这才去了厨房。昏暗灯光下,瓷碗装了半碗水摆上灶头,沈勤囡缓缓在水中竖起一根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念到筷子当啷一声朝西北角倒下去,沈勤囡这才点了三根香,捏在手里出了门,朝西北角走去。
白色路灯下,幽暗巷弄间,三枚红色香头随着沈勤囡脚步在黑暗里晃动,留下滞后悠长的红色弧光,走过一户户人家窗口,光影交错里泛出阵阵青烟,沈勤囡一路焚香呼唤,给方鸣谦叫魂:“谦谦……回家了……回家睡觉了……谦谦……回家了……回家休息了……”
一路喊到山边,对着黑漆漆的山谷,沈勤囡站了好一会,呼唤声随风低低飘入山谷。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长人千仞,惟魂是索……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赤蚁若象,玄蜂若壶……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增冰峨峨,飞雪千里……魂兮归来,哀江南!
她绕了一个大圈,举着香走回来,把香插在灶头上,口中继续念念有词,把碗中的水倒掉,去米桶里抓了半碗米,用一块黑布蒙住碗口,扎好后蹑手蹑脚走进小房间,举着碗绕着熟睡的方鸣谦转了三圈,接着碗口朝下放在床底,方鸣谦枕头的正下方。
一夜无梦的方鸣谦早上醒来,眼角下黑痣发炎红肿,他却对黄金比例念念不忘。课间休息,方鸣谦拿着直尺纸笔,扭头冲孙雪婷一笑:“你要不要帮我一个忙?”
“帮什么忙?”孙雪婷看着方鸣谦手中的器物,“你别让我帮你写作业,我做不来数学题。”
“你让我量一量,”方鸣谦要验证这个以美貌标致出名的同桌是不是符合黄金比例,“他们说美人的五官比例有一个比例标准的。”
“什么比例?”孙雪婷闻之大喜,又故作谦虚,“我算哪门子美人?你量秦婉璐去。”
“哎,我们班人都说你长得好看,”方鸣谦嬉皮笑脸,“你快点让我量一下,我量完给你一个科学的证据。”
“你不要拿我寻开心啊,我警告你,”孙雪婷半信半疑,心里泛出一丝得意,“你要出我洋相,我跟你没完。”
方鸣谦把直尺比上孙雪婷的脸:“你闭眼!别看我,等会我紧张就要量错了。”
孙雪婷闭了眼,方鸣谦在白纸上画出她脸型结构图,一一记下长度数值,孙雪婷是标准瓜子脸,嘴唇薄而红,鼻梁小又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道柳叶吊梢眉,尤其是笑后目光流转那一撇,长大后勾了无数直男魂魄去相思台。方鸣谦量过五官长宽高,连耳朵也没有放过,他的古怪举止引来了一大帮人围观。
“你在干嘛?”吴永强看着白纸上的结构图和数字问,“你要在母鸡脸上施工?”
孙雪婷警觉地睁开眼睛,方鸣谦瞪她一眼:“别动,没量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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