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这样子,真是吓我一大跳,”李秀兰忧心忡忡看着方木根,“我感觉你变了。”
“是变了,”方木根点了根烟,自嘲地看了看手上的石膏,“我这几天感觉已经完蛋了,豁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消极。”
“秀兰啊,不是我消极,我们这种单位,给人抓到辫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前途?”方木根悲伤一笑,“先进、劳模这些都不用想了,领导也不会再提拔了,这辈子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说得好像你以前想往上爬一样。”
“以前起码还有一点希望,”方木根拍拍脑门,“还有一点盼头。现在好了,水根要判刑,我在单位也完了。”
“那你就安安心心上你的班,罗场长不是给你打过招呼了,你想那么多干嘛。”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不想活得没皮没脸啊。”
“别想了,睡觉去,人这一辈子哪说得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秀兰走去厨房,往水盆里倒热水,“你手上石膏要怎么办?一直吊着难不难过?”
“再吊几天,”方木根说,“以防万一,跟这些人说不清楚。”
方木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法律的铁拳打碎了发财梦,现在铜牙铁齿又嚼碎了他的荣誉和虚名,方木根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愤怒,却又不知怎么去改变,无力和挫折感将他包围,李秀兰在一边沉沉睡去,方木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觉得人生格外孤独。
第二天,方木根一时没忍住,用打了石膏的右手去抓操纵杆,身后传来嘿嘿一笑,方鸣谦回头一看,毛有志带着憨笑,半个身子探出卷扬机房楼梯口,笑嘻嘻问他:“木根,你这是演哪一出啊?你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方木根缩回那只握着手柄打了石膏的右手:“有志,你上来也不喊一声,鬼鬼祟祟的,你最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毛有志端了张木凳在操作台旁坐下,低声问方木根:“你弟弟那边,应该没有我的事吧?”
方木根摇摇头,毛有志拍拍大腿:“哎,真是造化弄人,好好一件事,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方木根瞪一眼毛有志:“我昨天跳楼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帮忙?现在来说这些干什么?”
“我晚班下班才听到这个事情,我连觉都没睡就赶过来看你,”毛有志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啊,木根。”
“你的脸怎么了?”方木根看见毛有志眼角有一块发青的瘀伤,“谁打你了?”
“嗨,别说了,你不在的这段,我手气背得要死,天天输天天输,跟人借了点钱,讲好半分利,结果还钱时又变卦,说要收我一分利,吵了几句就动手了。”
方木根警惕看他一眼:“活该!哪个叫你赌钱,你别跟我借钱啊,我现在没有钱,一帮人天天追着我退货退款。”
“你这个人真是,”毛有志嘿嘿笑,“算盘拨得比哪个都快,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啦?我不是跟你借钱,我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来。”
“什么好消息?”
“祝昌源那个盲流,”毛有志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新,“居然给我写信了,你相信吧?”
“他一个盲流,还会写信?你打开我看看。”方木根单手接过信,信写得很短。
有志:
我知道你打开信肯定会问,你什么时候会写字了?我告诉你,这封信是我口头念,让我秘书帮我写的。你现在还好吗?还在矿里上班吗?我前几年出去干活,认识了几个朋友,去年带我到温州做皮革生意,说起来你不信,这一年我赚了不少钱,大概比你两三年工资都多。
我写这封信呢,不是来跟你炫耀,记得以前大家玩得那么好,还结拜过兄弟,说过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难我就不找你同当了,现在有福,我来问问你,要不要同享?我现在问一问,你信不信得过我?想不想和我一起来做生意?
我今年想把生意扩大一点,本钱不够,资金有点紧张,我想来想去,想找几个信得过的老乡合伙,我第一个想到了你。听说你在那边混得也一般,你有没有兴趣来?这边的情况很好,具体的事情,你要有兴趣,可以打下面这个电话找我。另外,寄一张我现在的照片给你,免得你认不出来我了。
昌源
“照片呢?”方木根伸出左手,接过信封里的彩色照片一看,祝昌源人模狗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提着一个小皮包,笑嘻嘻站在一间作坊前,对着镜头比出大拇指。
毛有志哼了一声:“你还记得他以前跟我们一起砍柴什么鬼样吧?”
瘌痢头,又黑又小,方木根想起了祝昌源的真身,激动得把右手一拍操作台,手臂上的石膏应声而碎,纷纷脱落散了一地:“这个祝昌源,居然都有秘书,还装电话啦?!”
毛有志吓得跳起来去捡地上的石膏:“木根木根,你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手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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