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二月临春之际，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空气也清新起来。 早上6点40分，沈落换好鞋子从门口走出来。 风带着未完全消退的夜寒，吹过来还真有点冷，后颈冒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好在雪已经停了，晨光微熹，柔柔的照在身上，视觉上能够驱散一些寒意。 她往厚厚的围巾里缩了缩，背着书包继续走。还没走近庭院大门口，黑铜色的铁门就缓缓打开了。 伴随着微微的引擎声，她看到池易的那辆黑色奥迪回来了。 白雪皑皑的院子里，黑得很是醒目。 沈落看见他的车子，心头一颤。 她垂眸，把脸更深深埋进灰厚的围巾后。 晨光洒在她身上，灰色的围巾显得陈旧。 “落落。” 池易打开车门，走出来，一双眉眼清隽柔和，温声喊住她。 沈落驻足。 “昨天路过图书大厦，给你捎回来一些复习资料。” 他体贴地把书店纸袋递到她面前，“也不知道哪种好，你挑着用吧。” 沈落不自在地伸手，接过纸袋：“谢谢。” “不客气。” 池易唇角含着笑看她，视线扫过她的手腕，光洁白皙，之前送的手表也不知何时被她褪下了，再瞥一眼略显陈旧的灰色围巾。 他唇角的笑缓去，声音却一贯温柔：“怎么没戴送你的新围巾？” 礼物里的围巾么？ 因为……她承受不起啊。 明明已经撇清了关系。 她千方百计躲着他，远离他，想忘了他。 为什么偏偏，他温柔体贴如故，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 酸涩煎熬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想要折磨她到精疲力尽。 晨间的冷风吹过，风声呼啸，寒凉而刺痛，丝丝缕缕，撕拉着她与他的距离。 “我忙着学习，忙着备考，每天争分夺秒一样，没有时间拆礼物……也没有时间想别的。” 沈落低着脑袋，微微红了眼睛，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表情，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涩与嘲弄：“而且，这不是很合你的心意么？” 不见的时候她还能保持冷然和理智，可一见到他，她堆砌的所有壁垒便不堪一击，轰然倒塌。她想拥有他，还是忍不住贪心地……想拥有他。 池易垂眸，凝视着她。 眼前的女孩，低垂着头，鼻尖微红，虽弱看不清她此刻表情，但从逞强的话里可以感受得到，现在的她似乎格外脆弱。 她倔强带刺的样子，让他心头像是被狠狠被揪了一把。 很想怜惜地把她纤瘦的身子拥进怀里。 可是，为了她更好的未来，他除了安慰，除了若无其事，什么也不能做。 “以后一定会有人比我更疼惜你。” 他的声音随风在她发顶拂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沈落眼睫一颤，酸涩的小泡泡从心底冒出。 ——是的吧。 将来会有一个人把她放在心尖上，疼惜着，呵护着，宠爱着。 染，无论如何，那个人都不可能会是池易你么？ 还真是…… 拒绝得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落落，好好备考，你个聪明的姑娘，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池易伸出纤细漂亮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替她拢了拢围巾，他浅弯唇角，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耐心中带着隐晦的温柔。 听到这么一句，沈落抿唇，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吸了吸鼻子，“……我去学校了。” 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干涩发哑， 沈落说完迈步，绕开池易，一路飞奔离开庭院。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 池易站在原地，随之偏头，安静地看着她纤瘦的身影远去，指尖残留她发间的余温也很快消散空气中。 凉飕飕的风吹着，入肤冰冷。 积雪从木槿枝头掉落，跌进皑皑白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飞庭院的几只鸟雀。 池家宅子的周围环境很好，人工河，绿化林，与繁华的马路隔着一段适当距离，远离喧闹，就如童话中森林深处的古老城堡一样安静。 沈落一个人走着，四周除了脚下的雪声，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阳光照在积雪的路上，白得有些刺眼。 细小的嫩芽从柳枝冒出头，道路两旁的柳枝，随风飘摇晃动，枝条的嫩绿尤显生机。 她抬眼望着路旁已经蒙了嫩绿的柳枝，这才恍然发觉，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下个春天的时候，会改变很多吧。 下个春天，自己一定可以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人，她耷着睫毛想。 只要再给些时间…… 沈落垂眼，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书店纸袋，呼吸间，散着淡淡的雾气。 在学校的时间依然枯燥又忙碌，各门学科有条不紊地交替，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沈落表白无果，闺蜜杨晓琪的感情发展也没那么顺利。 杨晓琪之前的成绩中等，现在一落千丈。 因谈恋爱的缘故，她的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模拟考试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作业的质量也大不如前。 班主任的英语课上，杨晓琪用手机跟男友发信息被逮到，手机被有灭绝师太之称的班主任没收。 一切轨迹都不一样了。 杨晓琪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办公室里，班主任皱着眉，表情很是严肃。 “杨晓琪，高三是备考时期，也是你人生很重要的时期，能不能考到理想的学校，分配到理想的专业，全在于你现在的努力啊。你是个优秀的苗子，我也很看好你，所以无论如何，现在不准谈恋爱。” 怕她不接受，班主任最后又补充一句：“老师是为你着想，明白吗？” 杨晓琪个性很强，她和沈落从小一起长大，相比沈落的骨子叛逆表面温顺，她远比沈落固执统一得多。所以此时班主任的话，并不会起什么作用。 她神色如常，声音柔柔的，语气中透着倔强：“老师，恋爱是我的自由，您别管了。” “你想过你的未来吗？” 杨晓琪眨了下眼，理直气壮：“有啊，我未来的规划里，现在的男友就是将来的老公。” “你……唉，你让我说什么好。算了，你先出去吧。” 班主任顿了顿，无奈地掐掐眉心，也没再说什么，垂头丧气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 杨晓琪立刻点头，若无其事地拿了办公桌上自己的手机，准备出去。 “杨晓琪。”刚走两步，班主任又喊住她。 “在。”杨晓琪又转过身。 “你谈恋爱的事情，我会通知你家长。” 想要联合家长来打压她？真是老套路。 “知道了，老师。”杨晓琪看似无所谓地耸肩，转身离开。 午休的时候，杨晓琪给男友郑薛飞打电话，她一个人坐在树下的长椅，晃荡着双腿，沉吟了半晌，才说：“班主任发现我们谈恋爱了。” 这回，他在电话那边静寂，显然是有点懵了。 果然，这样的一天，还是来了。 “班主任肯定会把这事告诉我家长，我其实有点心慌，不知道今天回去，爸妈会是什么态度。”她终于卸下若无其事的伪装，很是迷茫和慎重。 电话那头他沉默许久，彷徨地说：“琪琪，我很怕，怕你离开我……毕竟，比我好的男生有很多。” 杨晓琪能感受到他的彷徨不安，一丝一缕，透过听筒，传到她的心里。 她喜欢的这个男生，并不像表面那样坚强，他的自卑是从内心来的。 她生出几分心疼，安慰道：“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嗯，我信你。” 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很真挚。 - 晚自习后，杨晓琪被专职司机接回杨家，她才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妈妈。 此刻，杨母坐在沙发上，正娴静喝着茶水，似乎是在等待她。 杨晓琪犹豫片刻，还是喊了一声：“妈。” “今天你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你谈恋爱了，对方是个已经辍学的社会青年。” 杨母声音不高，平静地看着杨晓琪，态度像是跟她商量，“琪琪，先撇开这个不说，没多久就要高考了，你真的打算这么耗过去？” “……”杨晓琪一时语噎，没有答复。 杨母一向尊重女儿的选择。 从小就有老师说过女儿个性很强，棱角太多，比较难管教。 可是杨母并不把这种性格中的棱角当作缺点来看，她觉得这就是女儿，这就是杨晓琪，坦白直率，情感丰富，孝顺长辈，并不是坏事。 “你要恋爱，妈妈不反对。但要分时机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要是真喜欢你，为你好，你们就先断了联系，等你高考结束再说。” 杨母循循善诱地说：“还记得你爸爸在你初中的时候，冒着大雪给你送课本吗？” 杨晓琪愣了一下，回忆涌出来。 怎么会忘。 她的爸爸相比同龄人年纪大些，她算是爸爸的老来女，平时很受爸爸的宠爱。 她念初中的时候，有次迷糊忘了带课本，打电话回家，偏偏佣人外出采购没在家，爸爸怕耽误她的课程，亲自出门送书，也就是那个时候，雪厚路滑，他路上摔了一跤，半天没能自己起来。 就是那次，导致了他的脑血栓一下子加重。 那件事情，就像烙印在心底，杨晓琪一直很自责。 杨母最了解女儿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要想劝动她，动之以情最有效。 “你爸爸一向最疼你，他希望你好好读书，而你现在谈恋爱……琪琪，你好好想想，你这样草率行事，对得起爸爸的用心吗？” 杨晓琪听到妈妈提及爸爸的时候，她的心突然软了。 是啊。 眼下这个重要的备考时期，只顾自己快活谈恋爱，确实……太自私。 可是关于郑薛飞，她也无法放弃。 如今，只能暂时搁浅一个。 杨晓琪沉思不语，犹如陷入了十分艰难的抉择。 漫长的寂静，弥漫在灯光如昼的客厅里。 最终，她下了决心，抬头看向杨母，带了一丝乞求：“妈，让我再给他打一个电话，我想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等我，这段时间，我会安下心来备考，我不会变心喜欢上别人，希望他也不会。” 杨母点点头，应允。 自那天起，杨晓琪就如同履行一个承诺，为父母，为不辜负他们。 于是，她脱离了爱玩闹的朋友圈。 她变得和沈落一样，埋头在课桌前忙碌起来，心思日渐寡淡。 偶尔，她会很想郑薛飞。 她想念他身上香皂的味道，想念他暖暖的气息，想念他的怀抱和声音。他的一切，都像是迷幻剂，紧紧地抓着她的心，让她这辈子都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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