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场,此时天差不多全亮了,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老夫人听到消息赶来了。 老太太在云昭面前坐下,看着自家的孙女儿面色苍白没有血丝的脸,总觉得瘦了一大圈,奄奄一息,叫人打心眼里疼的慌! 她拉过云昭来,伸手探她的额头,没有察觉热度异常,眼圈儿却又红了,“若若,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好?” 云昭摇摇头。 这个老太太似乎比记忆里少了几分威严,面上也多了几分疲惫,想来昨天夜里就没休息好——云昭总算发现了哪里不对,云老太太一头花白头发只是严整挽起髻,一点珠饰点缀也没有,随意系了一条抹额就来了。 看样子很着急。 云昭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放到云老太太手里——太亲近的动作她还做不到,这一点,就当是替若若小姑娘安慰一下这么疼爱她的奶奶吧。 云老太太握着孙女儿小手,愈发感觉她瘦了,心里一阵火起,冷冷地瞥了一眼赤樱和盈翠,又转身看了看屏风外跪着的一群人。 随即云老太太和颜悦色地转向站在她身侧的一位约莫四七许的宫装妇人,笑道:“福妈妈,我老婆子这几年人老偷闲,让你白白的看了笑话,你既得了这个便宜,说不得也得教教他们规矩,让下人们开开眼,学个明白。” 福如妈妈恭谨地应了一声:“不敢托大,但既然是老太太吩咐了,福如少不得要班门弄斧一套。” 福如回完话之后望着云老太太笑了笑,云老太太也蔼然点头。 卢妈妈听完这话,平素保养得当的脸上只剩下浮在表面的脂粉色,油腻腻的,表情有些怪异,她看向云昭,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敢。 福如妈妈扫视了一眼站在床边的盈翠和赤樱,淡淡说:“盈翠,你去看看老太爷怎么还没来,赤樱去厨房吩咐下去,昭姐儿才醒,肠胃还弱,不要在粥里放她爱吃的核桃杏仁,多加点薏米,她不吃有我担着。” 盈翠和赤樱最后按了按云昭的被角,立刻答应着去了。 虽然是贴身一等丫头被使唤着做了传信小丫头的事,但她们神情上没有一点儿不愿,反而很信服。 云昭总觉得这个福如妈妈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只是个不引人注意的仆人。 福如妈妈接着让小丫头请老太太去黄花梨的老太君椅上坐了,又放下了云昭的幔帐,再命人撤去堂中央的屏风,收拾了碎片并铺上一层缀花织锦羊绒地毯。 众人来来往往,搬家具的搬家具,收拾房间的不敢发出声音,铺地毯的更是轻手轻脚动作敏捷,虽然略繁忙却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待这一切做完时,福如妈妈淡然地转身看向匍匐在地上的丫鬟仆妇。 丫鬟婆子已经被她这一套行事弄得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心里隐隐畏惧。 福如妈妈瞅了卢嬷嬷一眼,缓声说:“昨晚该在昭姐儿房里当值的小丫头出来。” 跪着的人里立刻有两个人跪着行到她面前,是两个粗使的小丫头,平日里只是在院子里洒扫跑腿,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只是听到叫自己出来,便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静静跪了片刻,两个小丫头中左边那个稍年幼些,终于撑不住,哭喊起来:“姑姑,我错了,我不该睡着,我·····听到响声的时候我也是第一个醒的——” 福如妈妈看也不看她们,而是朝立在门旁的一个模样儿利索干练的仆妇说道:“张家娘子,这个吵闹的,拖出去贱卖。剩下那个革了三个月例钱,调去洗衣房。” 张家娘子是府里张管事的娘子,眼力见儿最是一流,早在几天前福如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云家的时候,老太太的态度她就揣摩明了,虽然这个妈妈连日里来都十分和蔼,但一看便不是简单的。 如今老太太就坐在上头看着,她也如此大方问责,想来她的意思便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于是一阵风似地转身招呼小厮们把小丫头子拖出了院子。 “福妈妈,饶了奴婢吧!奴婢们知错了······” 两个小丫头细细哭起来,只敢低声哀求,再不敢高声闹,不愿离开最终被人半抱半拖着出去了。 一出院子,哭声骤然惨烈了,正巧遇上前来探望的三位夫人。 福如妈妈充耳不闻,又转向了卢嬷嬷,“嬷嬷昨日夜里安睡?” 卢嬷嬷闻言脸色未变,但心里早知不好,连声哀叹。 昨夜她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知道大小姐睡下之后,同二房几个相熟的嬷嬷们赌了几把而已,谁知道才回去睡下,眼还没合上,天才微亮,就有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说大小姐房里出事了。 这要死的霉运。 旁人见她出神,忙推了她,提醒道:“嬷嬷,福妈妈同你说话呢。” 卢嬷嬷定了定心神,朝外头看了一眼,隐隐发现有人进了院子来,走在前边开道的似乎是二夫人的陪房。 她于是仔细回话:“福如妈妈说笑,大小姐生了这样大一场病,我又是她的贴身嬷嬷,看着她自幼长大,夜里只有翻身睡不着的,一日不看着小姐好起来,我这做下人的哪还能安心睡觉呢?” 云昭在幔帐内闭目听着这声音,觉得十分老实中肯,可跟她看到的完全不同。 就若若小丫头的记忆来看,她是很信赖这个老嬷嬷的,老嬷嬷平日里一派良善最护着她,私底下什么事都惯着她,有时候甚至撺掇着小姑娘去找人出气。 若若小姑娘分不清好坏,但云昭看她的记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哪还有个不明白的。 这分明是个最奸猾不过、利用主子年幼好骗的悍仆,她绝不想留在身边。 不知道这福如妈妈要如何待她。 刚想到这儿,就听到外面福如妈妈嗤笑了一声,随后声音寒浸浸的,话里也带着冰渣子。“原来卢嬷嬷是日夜为了昭姐儿忧心才睡不着觉,同人斗牌到天亮的啊。” 她昨夜还是故意遣散了小姐房外的所有丫头才走的,一起斗牌的那几个人都是她亲戚,老太太禁下人赌,谁敢偷偷说出去! 福如是怎么知道的? 定是诈她! 眼皮猛地一跳,卢嬷嬷颤着嘴唇,刚想分辩些什么,就听到大夫人的声音,“母亲,您在昭姐儿屋里,可是······昭姐儿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卢嬷嬷不禁眉眼带起喜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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