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

大乾咸通十年，天子聘女于玄国。消息一出，四海皆惊。　　这一年天子十七岁，朝政把持在四大臣手中已有十一年之久。从六岁即位起，他就从没有这样的“自作主张”过，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绕过这四个老头儿，遵从自己的心愿下的旨意。虽然国婚是天大的事，但是他清楚这次的旨意不会再被以种种理由无情驳回。四大臣为了这个问题已经争执了足足五年，他们各怀心思，针锋相对，却也不得不面对势均力敌的事实。天子的旨意其实也算是给了疲惫的他们一个台阶下，玄国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支持的国家，但是与他们都有密切的利益往来，娶妻于玄，再合适不过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制衡之术是他早逝的父皇留给他最宝贵的财富。　　他的父皇告诉他，能保护日渐式微的大乾天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制衡各方势力，平衡各路诸侯。　　天子站在高高的七宝楼上，眺望着北方层层叠叠地峰峦，有一座山呈卧虎状，那便是他父皇的长眠之所——敬陵。　　不由得想起了被很多人都提到过的乾亨十四年。　　乾亨十四年正月，天子以玄国君卫边有功为名，赐了他侯爵之位。　　玄国位于北方苦寒之地，农桑不兴，国力不强，历来不受其他诸侯的重视，突然升了爵位，立刻引来了瞩目。　　大乾建国之初只分封了九个诸侯国，皆属皇亲功臣，依立国功劳的大小和与天子的亲疏关系分别被赐予公、侯、伯等爵位。其中许国与唐国的先祖是大乾立国的大功臣，又是天子的同胞兄弟，因此得享公爵。江国、宋国、华国地位和功劳稍逊之，赐封侯爵。越国、郑国、玄国、卫国又次之，仅称为“伯”。数百年后，帝室日渐衰微，对诸侯的控制不断削弱，更无暇兼顾一些边陲之地。所以在那些地方又逐渐建立了东川、南川等国家，但是他们的存在一直得不到天子的承认，所以也谈不上有地位的大诸侯。　　玄国的升格，立刻引来了一连串的反应。　　三月，东川国派兵夺取了宋国边境七座城池，西南之地战火重燃，不出一个月西川国也出兵宋国，并乘机夺了三座城池。宋侯无奈之下借兵郑国，条件便是向天子表奏郑伯为侯，质公子晰于郑，二十年内不得兴兵犯郑。九月，宋国和郑国的合军打到了东川国都城外五十里，东川割地请降，不久西川亦降。长久的战乱让整个西南之地哀鸿遍野，疲惫不堪，就连战胜的宋国和郑国都受了重创，一时无力再觊觎中原。　　同年四月，华侯嫁妹于玄侯，两国缔结姻亲之盟。五月，天子下嫁九公主于华国君，立为正夫人，号曰“舜华夫人”。自此玄华两国与天子的关系日益亲厚，彼此间也罢了刀兵，成为联盟。对周围的国家都有不小的威慑。　　这一举动引来诸侯的纷纷效法，一年之内天下诸侯相互掣肘之势已成，天子垂拱而治，天下一派晏然之象。　　帝都因为这样的局势获得了暂时的安全，天子的权威也较之前提升了不少，本已日渐式微的帝室，因为天子的精明，重新开始操纵着天下的大局。　　但是，过度的操劳严重损害了天子的身体。乾亨十八年的一个大雪天，年仅三十二岁的他薨逝在了帝都的蓬莱殿里，谥号“文”，称为大乾文帝。　　第二年的春天，新天子即位，不过是个六岁的垂髫孩童，朝政便把持在了几个辅政大臣手中。这几个大臣与各个诸侯皆有往来联系，天下局势瞬间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太后是江国公主，自然想从母家获得支持，本意从江国再娶一位公主，作为新天子的正夫人。却不想江侯临时改了主意，将这母子二人置到了一个极尴尬的境地。所幸辅政大臣们心思相异，各怀鬼胎，天子终在乾亨二十年元正之日，改元咸通。　　日月相继，片刻不辍，十年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　　微凉的夜里，天子孤独地站在七宝楼上，背影清瘦又落寞。夜色如墨，敬陵已经看不清了，远山仿佛弓背嘶吼的兽，叫嚣着准备冲破夜幕的笼罩。过了很久，他紧攥的双手终于缓缓松开，藏着心事的双眉慢慢舒展，薄唇上渐渐隐出一丝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