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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谕回府,是三日之后。  钧驷朱壁车,以云母为饰,豪华至极。马车四角挂着玲珑精巧的金色铃铛,一路走来叮当作响,分外引人注目。然而车上之人,却那般苍白虚弱,高洁不尘,与这些繁华似乎格格不入。  掀起一角帘幕,春光不出意外的刺入双眼,那般和暖明媚,却似乎怎么也暖不到自己这个久病之人。  随身照顾他的沧浊大夫,也觉路途太远,不利于恢复,便轻声宽慰道:“先生,就快到了。”  郗子谕放下了帘子,眉目低垂:“之前教你医术,原是觉得战乱连年,需要有人治病救人,没想到到头来是救了自己。”  沧浊低了头:“先生倾力教我,奈何学生愚笨,未得先生医术之万一。如今对先生的头疾全然无措,真是该死!”  子谕摇了摇头,声音中含着几分虚弱:“陈年痼疾,怎能怨怪于你。沧浊听闻此言,顿觉几分苍凉与无奈,恰如秋风忽至,叶落荒凉。眼前的这个人,智计无双,孤高清冷,似乎是不近人情的,偏偏生就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这样操劳辛苦,病怎会不重!  说话间,马车已停在了大门前。  岸童忙扶着郗子谕下了马车,门前立着的人,与往常毫无不同。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咳了几声。  几日未归,园里的花仿佛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层层叠叠的色彩明媚绚烂,却怎么也明艳不过眼前的少女。她就那样俏生生的立在秋水斋前,一袭桃花色的衣裙,仿佛将春天都穿在了身上。  甫一看到他,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神色,然而只就那么一瞬,在看清他身后围绕的许多人时,她低了头,向后急急退了几步,悄然将自己隐藏在花木的阴影之中。  他便装作没有看到,对着岸童低低吩咐了几句后,进了秋水斋。掩门之时,看到那片花木之前,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早慧如此,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又过了几天,气候愈加和暖,头疾也差不多好了。郗子谕踱步出了希音阁,细细打量着园中姹紫嫣红的春色。  园中的辛夷花开得沉郁绮丽,远远望去如一片紫色的云雾。明姒就坐在这一片云雾之下,专心的做着女红。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她仍是那个明媚鲜妍的二八少女。飞针走线那般认真,连身边有人靠近也丝毫没有发现。  待抬起头看到来人时,她先是一愣,然后便笑得尴尬非常,薄薄的红云浮上脸颊,倒像是犯了错被抓住的孩子。  郗子谕久病初愈,身子愈发单薄,但宽大的青色衣衫罩在身上却隐约有了几分出尘之感。他的眉目间添了几分沧桑,这也是他一贯的样子,他总是紧皱双眉,寡言少语,很少笑,也很少表现出其他的情绪。这样的子谕先生,总让人捉摸不透。  “在做什么?”他看着她手里的活计,出声相询。  她浅浅一笑,将东西递到了子谕手中。那是一个浅紫色的小枕,依稀散发着草药的香气。  他放在鼻端,轻轻的嗅:“辛夷……白芷……云木香……川穹……”眉心渐渐舒开,他看着她,眼里有光华流转,语气仿佛此刻和暖的风,“都是治头疾的好药材,这是……给我的?”  明姒将小枕重新拿回手中,用手触着上面的花纹,说道:“枕芯是早就做好的了,只是这朵辛夷怎么也绣不好,我女红向来不好,真怕先生笑话。”说完,自己先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以前生病,我总怕苦,不肯喝药,乳母就会想各种方法哄着我。后来连草药汁熏衣的方式都想出了。可怜我很长时间都穿着带着药味的衣裳,伯雅哥哥一看到我就躲我。”像是陷入温暖的回忆,明姒唇边的笑容和暖甜美。“所以先生头疾发作,我自然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枕着草药枕入眠,比吃那些苦药好多了!”  “你乳母待你很好!”子谕仿佛也陷入了某种回忆,喃喃道。待回过神来,他对明姒言道:“不知王姬可愿谈谈华国旧事?”  华国?还没出口,她的手就开始微微抖了起来,华国的一切就是一个悄悄藏起来的伤疤,撕开一个口子,难免血流如注。  “不知先生想要听什么?”声音有些干涩,她用笑容掩饰着自己绞痛的心。  “不过是闲聊,不用太拘着。”他从边上拿了一只藻席(坐具之一),也坐了下来,做好了倾听的姿态。  思忖了片刻,明姒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带着无边的凄凉:“先生想知道的,大概是华国亡国的始末吧……”  他的眉微微一动,却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场亡国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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