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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留下云澈,除了青幔平日在安平奚耳旁念叨新收的杂工过于懒散,或是苍南每每被云澈冒犯的郁挫,平医居倒是没出多大乱子。  可这日,却不平常起来。  “扣扣扣!”  安平奚自以为那无赖的杂工多少还是个有分寸的,大清早的敲门,多半是出了要紧事。  “莫要敲了。”安平奚哑着嗓子开口,表明自己已经清醒。她叹了口气,矜贵有礼,“何事惊慌?偏要扰我清梦才罢休!”  到底还是受了父亲秉持的礼法影响,哪怕偷跑到江湖也断然还记得些礼数。  安平奚又叹了口气,仿佛深受打击。  “平公子,咱医铺前围了许些人。”守着外面的云澈掂量着开口,“个个面色吓人,看那模样,像是被人投了毒。”  投毒!  安平奚仅剩的几分睡意也散开了,“都中毒了?”  “听青幔的话,像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让我过来喊公子前去瞧瞧。”  云澈听着屋子里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便明白目的已达成。  “我还听说,这两日城里郎中都忙得紧,但看现在门口那群人……”  云澈的话说到这里一顿,似乎在等待安平奚的反应。顿了片刻,他才继续说,“八成是他们终于清楚,公子才是神医了。”  这么浅显的巴结,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安平奚自然明白。  但是,她还是开心呀!  自打她学医起,她那儒雅的父亲和温润的兄长便从未夸过她。若是哪日日头西出,方才会少叫她一句庸医。更别谈疼她入骨的娘亲,但闻她要学医,惊恐的模样怕是能将她丢到万里之外。  一家人的态度,生怕她去悬个夜壶济世救人。  今时听得一句夸赞,纵使少不了奉承的意味,她也是喜不自胜,连带着语气都和气许些,“你且去铺子帮青幔镇场子,我随后便来。”  云澈默然领命离开。心里却想,这小公子着实好哄。  -  “诸位稍等片刻,我家公子出诊未归。”青幔在这种时候断然不会说她家小姐还在同周公嬉戏,只能随意寻了个借口来保全名声。  急病求医的百姓也不会好奇这些,眼下看病才是最重要的。“那不知平神医何时才能坐诊啊?”  “一炷香的功夫,我家公子兴许就能回来了。”云澈俊郎的身形从铺子后门走来,他扫过熙熙攘的人群,端的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行事,“劳烦诸位排个先后,反正也是同样的病结。”  “先前我等愚昧,错认公子。”青幔认识,说话的是城中的一位富商,“现如今满城被魔道投毒,还请公子不计前嫌。”  这时候,总没人再怀疑此地坐诊的依旧是魔道中人。到底那传闻也只是无中生有罢了。  苍南手中的剑一动,没有动作。但看云澈的目光,有些非同寻常。  清风城向来没有魔道作祟,不然他也不会受伤后逃回此地。可自打这杂工来了,就出了这档子事。  青幔笑嘻嘻地回应那富商,“我家公子既选择了悬壶济世,断然不是那种不能容人的小人。”  若是小姐晓得这病全城郎中束手无策,能施展她神医的手段,怕是高兴得紧。  “那在下先行谢过神医了。”富商神色放松下来。他常年经商,消息比旁人灵通些。早已晓得苍南的断臂被何人所医,不然,他又如何舍得拿身家性命来寻一个挂着“药到命除”的郎中。  聚在他身后的人大半是普通工匠农户,说不得什么文雅的话,怕丢了脸面,多以他的话为指路明灯。  “魔道的手笔?”  云澈在他二人客套完后突然出声,像是好奇他们的笃定。  “不错,我听得县丞大人谈起,是那越狱的魔道中人所为。”  云澈浓眉微挑,越发觉得此事有趣。他这个魔道头头尚且不晓得有派中子弟被捕,更遑论投毒。可这些个自称正派的人物倒是清楚得很。  不过云澈面上却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公子。”  青幔清脆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正是此刻颇为瞩目的平奚神医现身了。  “他”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款款而来,薄唇紧紧抿着,惺忪的双目像是要耷拉下来。  青幔晓得,自家小姐这是没睡饱啊!  但见她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瞅着几近被堵死的门口,愕然开口,“这么多人?”  苍南看着清隽的平奚兄弟难得孩子气,紧绷的气息都得以稍稍放松,“尚且不足全城……患病者的十一。”  他私心觉得,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中毒,似乎有些太伤这群人的心了。  “十一……”  安平奚吞了口唾沫,原本那点微不可见的欣喜彻底消散。怕是还未传出神医之名,她便累死了。  但现今已经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治了。  安平奚狠狠瞪了云澈一眼,她怎么就因那得过的唯一一句夸赞信了他!  富商也是个精明的,看着安平奚的神色,约摸着猜出她的心思,不由躬身福礼,“平神医,还望您出手相救,在下必当奉上丰厚的诊金。”  安平奚眼睛一亮,这算是个诱惑。  经过这几天的消耗,现今她们所有的积蓄不足纹银……一两。  富商趁热打铁,“在下是清风城的商贾,赵复荆。但凡神医瞧上的货物珍宝,在下定当奉上。”  安平奚笑眯了眼睛,“好说好说。”又是神医,又是银钱,她早已忘清此前的不愿。  后面的农户工匠心里一悬,这么个贪财的郎中,真的会看病吗?再者,他们能拿得出那笔出诊费吗?  一时之间,众人的热情与希冀少了几分。  安平奚全然不知,此刻她已经坐到铺子里苍南特地打磨的座位上,温和开口,“你且上前来,说一番症状。”  赵复荆点了点头,沉稳开口,“前日醒来,我只觉得浑身松软无力,到了午时沐浴,竟发现身上生了多处脓包。我匆匆唤了郎中来,开了一剂过敏的方子。”  赵复荆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安平奚手中,“神医且瞧瞧,这是方子。”  “到了昨日,这病症反倒更严重了。我特意去寻了县丞大人,想借郎中一用,便听得他也是束手无策。”  赵复荆言罢再次看向正在看方子的安平奚,犹豫一番才说,“神医可有思路?”  安平奚闻言抬起头,复递回手中的方子,眸子一闪一闪的,在赵复荆殷切的目光下淡定开口,“这方子……”  涉及病症,赵复荆顾不得礼数,急忙打断安平奚的话,“如何?”  安平奚斟酌了一下语句,实话实说,“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  赵复荆:“……”  云澈差点没忍住喷笑。这小公子……着实可爱。人家患者等了半天,结果被回了个不识字。真是许久不曾见得如此有趣的人了。  “神医,你莫不是在诓我。”  “没有。”安平奚叹了口气,随手指了指他手里的方子,“我不识草书。”  赵复荆脸上猛然划上尴尬。险些忘了,他们城里的郎中有个怪癖,写个方子偏要攀比谁的字体更加潦草。害得他们抓药都要白白在请人翻译药方上耗费许些银两。  这平奚神医是外地来的,不认识……也说得过去。  “神医莫要介意。”赵复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又从另一处袖口掏出一张纸,“神医且看这个。”  安平奚抬手接过,这下,终于不是龙飞凤舞的涂抹。她略略扫了一眼,看向似乎有些紧张的赵复荆,薄唇轻启,“庸医。”  “……”这神医,为何对着他说这二字啊!  赵复荆冷静了一番复杂波折的心房,试探地将胳膊递过去。还未等他开口,便闻得“啪”一声。  被猝不及防打了胳膊的赵复荆:“……”  那年轻的神医此时皱起了眉头,“我不好男风。”  赵复荆:“……”这……  云澈:“……”小公子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苍南:“……”平奚兄弟胡思乱想什么呢?  青幔:“……”果然,当初老爷就不该把切脉的医书藏起来。  “咳咳。”赵复荆不知晓自己如何忍下这几次三番的波折,他苦笑地看着神色自若的安平奚,“神医,在下不过是想诊脉而已。”  “原来如此。”  安平奚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赵复荆以为,这小神医终于能走上正轨了,便不由再次将胳膊放到桌子上。  安平奚这次没有再打开他,但也没有别的动作。  赵复荆试探地问了一句,“神医?”莫不是这小神医还嫌弃他不成?  谁知,安平奚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真诚地看着他,“我不会诊脉。”  赵复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摔门而去。  前些时候还斥责旁人是庸医,可他自己连个基本的脉象都不会诊断!  云澈也极为惊讶,本来还以为这小公子和那一脉有些关系,谁成想……  庸医。  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庸医。  突然后悔想不开来做杂工。  算了,先瞧瞧是哪个这么大的胆子,来算计他门中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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