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我跟着宫女一路往椒房殿走去，虽已是初春但天气还是异常寒冷，我不禁用手裹了裹身上的白色披风，眼睛四下打量着由朱红色的高墙紧紧围起来的东国皇宫，到了是东国，如此静怡的夜也掩盖不住它的威严。　　一路上遇到不同的宫人，他们见到我走来，总是很自觉地低头站到一边，我打量着路边的这些人，心想着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看着前面一言不发只顾赶路的宫女，我也赶忙停止观望紧走了几步。　　椒房殿因是皇后所居，它与皇上的寝宫只有一路之隔，并未走太远就听到宫女对我说道：　　“美人，我们到了”　　我驻足仰望，“椒房殿”三个烫金的大字赫然的显现眼前展现着它的尊贵。宫女上前轻轻的推开朱红色的大门，我抬脚迈进殿内，顿时一股暖意夹杂着熟悉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如此巧合，从小我就喜欢这般淡雅的香气，身上的香囊也是茉莉干花装点成的。　　因这香气多多少少增添了些熟识感。我仔细打量着殿内的陈设，虽说椒房殿还未有人居住，但打扫的分外利落，墙面都是用金黄色的颜料粉饰而成，无一处不在彰显它的贵气。我内心不禁轻颤，这么华贵的宫殿，配我一个美人着实是可惜了。　　“美人，皇上吩咐过让您先休息，等他处理完政务晚上宴请您与南国使者一起用膳”宫女俯身轻声说道。　　我这才回头打量起她来，一身青绿色的宫女装，长相还算是清秀的，看样子也就年方十六七岁，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雨”　　她好像并未想到我要问她，眼神透露出一次诧异转瞬便消失了。　　　　“以后你便跟着我了？”我又疑惑道　　“奴婢是御前宫女，一切单凭皇上旨意”　　她并未言明我的问话，只是话里的意思我已知晓，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说话都如此的谨慎。我思量了一下，这才想起方才沿路那些宫人并非看到我而回避，而是看到了眼前这位御前宫女。　　我不禁感叹，东国皇宫连下人都分三六九等。　　“你下去吧，告诉皇上处理完政务叫我便是”我轻笑着说道。　　“是，奴婢告退”秋雨俯身轻退两步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秋雨离开，内心顿时放松下来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连日来的路途奔波这才觉得很是疲倦，偌大的宫殿里此时就我一人，我便少了起初的拘束，轻轻退去白色披风只留一袭白色的纱裙在身上，我坐在靠近窗户的软榻中看着眼前这陌生一切，内心在无法平静。　　东方圣竟然这么轻易就允了我做他的女人，本以为我这素面朝天的装扮，入不得他的眼，还料想着他会把我遣送回南国，如此便无顾忌的和童儿一起了，老天果然不能随我所愿，连面容都未看清楚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成了我的丈夫。我的一生都在漂泊中度过，此刻坐落在这看似华丽的殿堂不知又能停留多久，童儿不知是否安好，想起还留在南国的弟弟我的内心狠狠的揪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否能适应没有我在身边，失去亲人的痛楚刚刚在他年幼的心里抹去，现在我又不能陪在他的身边，真不知道他该如何承受。我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看窗外的天，隔着一层砂纸天都是灰色的，亦如我现在的心情。　　长期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屋子里清新怡神的香气很快我便深深的睡去了。　　　　辗转翻身我竟躺在温如玉石的床榻上，耳边传来阵阵的呼唤，那声音时缓时急我仔细的听着，没错是童儿，童儿正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像我跑来，我伸手便要去抓住他，只是童儿依旧在原地奋力跑着，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前襟，看着童儿满脸焦急的神色，我像是被绑住一般动身不得，我大声的喊着只是声音却硬生生的被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焦急的摇晃着身子，希望能挣开束缚我的绳子，在我终于坐起来的时候，童儿却不知道去向了哪里。　　　“童儿”我大喊着，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我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感觉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我，我欣喜的叫着童儿，童儿，姐姐在不怕。只是眼前的人并非童儿，我想努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楚时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唤：　　“美人，美人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猛然的从榻上坐起，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已经湿透了我的发及榻枕，原来是场梦，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看着身边竟然站立一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忧伤严肃且认真的看着我，他就是今天在朝堂上扶住我的人，而此刻我的手竟然牢牢的攥在他的手里。　　我慌忙的抽出满是汗水的手，急忙下榻慌乱中未来得及穿鞋对着他福了福身道：　　“让公子见丑了”。　　前额的发丝贴在我满是汗水的脸上，自己的前襟也因为刚才的噩梦而沁出些许汗水，我慌乱的用手遮挡了下。此时眼前的男子看到我的样子也慌忙的转过身子道　　“美人这是做恶梦了，换身衣服赶忙出来吧，皇上已在龙潜宫等候”　　我急忙应声道：“公子还请移步，莫颜这就出去”。　　男子听到我的话轻咳一声便走出了椒房殿。我赶忙走到内殿想换身衣服。　　“美人我来吧”身后便传来熟识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秋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身后，我轻轻地点点头算是默许，虽有些羞涩但念及时间实在不易久留，也只好如此了。　　她把新打来的热水放置梳妆台前轻轻的擦拭着我满是汗迹的脸和身子。　　“美人，一会要穿什么？美人刚来，宫里还未来得及给您做衣服。”秋雨把帕子放在一边轻问道。　　“把我那件白色的罗缎裙子拿来吧”我顺手指了指放在榻上的包裹说道。　　秋雨应声走了过去，打开包裹时我从铜色的镜子里看到了她脸上显现出来的诧异，因为里面所有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只是面料不同罢了。她拿起那件罗缎的纱裙走来，脸上刚才诧异的神情以消失的全无，她轻轻的帮我穿上手里的衣服。　　“美人，我帮您梳头吧”秋雨看着镜子里的我低声说道。　　我回首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说完我便拿起毡子在头发上轻轻的别了一个发髻任由后面的头发垂在身上。　　我向来不喜欢过于华丽的装扮，胭脂水粉只是轻轻的铺了些在脸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是清新脱俗的，不至于丢了南国的脸面。　　“美人，就是漂亮，不用刻意的装扮就已经很让人惊叹了”　　秋雨看着镜子里我轻声赞叹道。我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并未回答她，只是示意她我们可以走了。　　出椒房殿时，秋雨拿起我的白色披风给我披在肩上，我对她笑了笑算是对她细心的赞许。一出殿门就看到刚才的男子站在门外，我刚要说话就看到秋雨俯身跪在地上道了声：　　“骏王吉祥”　　我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竟然是王爷，他就是皇上身边唯一的胞弟东方骏，倒是听说过东方骏性情潇洒，但没想到是长相如此俊逸。　　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东方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按照宫规他是要行礼与我的，只是现在想到刚才的情景我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东方骏见过美人”他轻轻的俯了下身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微笑内心不禁颤抖起来，如此温和俊逸之人，实在难与杀戮无数的将军连在一起。我轻微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算是还礼了。时辰还早只是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往龙潜宫的路上秋雨挑着夜灯在前面引路，我紧跟其后，东方骏与我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也慢慢的跟着我们一路随行。　　一路上我不知该如何对身后的东方骏说话，白天他还是我口中的公子，现在一转眼他却成了王爷。这天色渐黑的夜晚我与一国王爷并肩而行是有失体统的，幸好有秋雨在这，要是传出去这可是大罪。想到这里我赶忙加快了步伐，只是天色昏暗未看清眼前的路差点被石头绊住了脚，情急之下胳膊被身后的人拉住，东方骏走到我的跟前说：　　“天黑路不好走，美人可要当心”　　我头也未抬轻声说道：“多谢王爷”　　他松开拉住我胳膊的手快步走到秋雨跟前取过秋雨手里的宫灯说：“天黑了，你小心陪着美人在后面跟着我走吧”　　秋雨轻道：“是”便走到我的身边搀起我的手。　　我看着眼前的人，不免想起世人口中的东方骏，手段凶残，杀戮无数，谁曾想传说中的骏王爷竟是如此温润之人，也生的几分怜香惜玉之心。　　　龙潜宫是平时皇帝闲暇时待得宫殿，一踏进殿门便感觉到一阵暖意，殿堂两边已经各摆放整齐了三套藏青色桌案，南国使者已经落座，其他的人我想肯定是东国重要的大臣吧，他们各个都是英气逼人，不像是倒文池墨的样子，这般看来倒也应了东国将领不凡了。宫殿的正中央明黄色的坐榻上端坐着一男子，虽我未曾抬头，但也能感觉到他强大的威慑力。　　“皇上，美人到了”东方骏俯身对殿上人说道。　　未等殿上人开口我忙俯身跪下：“皇上万福，莫颜来迟还请皇上降罪”　　我跪在原地等待着他叫我平身，只是时间慢慢的消失殿上人却迟迟未说话，我无措的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眼下出现了一双明黄靴紧接着我被一双大手搀起，一股安神的檀香扑鼻而来，未敢抬头看他，只是被他牵着来到殿上耳边传来极为温和的声音：　　“朕的美人，何罪之有，来坐到朕的身边” 　　听着他看似柔情蜜意的话里夹杂着让人不容易辨出的冰冷，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此时没在袖口的手一阵生疼传遍全身，我这才转脸看向他满是笑容的望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他，虽只是惊鸿一瞥，但也着实为之惊叹，俊美的脸上剑眉轻佻，星目迥然，傲然玉立的身躯在这明黄朝服的印衬下更加威严，王者风范无容置疑的在他身上由内到外的散发，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尽显失色。只是温婉的笑意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多情，而在我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深处不容抗拒的坚定。　　我忍着手带来的刺痛婉言轻笑：“多谢皇上” 。　　“众卿不必拘束，南王既然让尔等把如此美貌的美人带给朕，那尔等就开怀畅饮，算是朕谢过了。”言语之间无不透漏着君王的傲气。　　　“多谢皇上设宴为我等洗尘，我等先干为敬。”南国的使者裴剑起身举杯对东方圣说道。　　　　“好啊，好，来，俊弟你代替朕敬各位一杯，一表我东国的谢意”　　东方圣未曾举杯只是对着殿下的东方骏说道。如此直接的拒绝，像是告诉裴剑不配与他饮酒，看着裴剑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脸上隐约透出一丝怒意，一个征战沙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平白无故的受了这等气，还无从发作，也是难为了他。好在他还识得大体，那丝怒意随即被他隐了过去。　　“臣弟，遵命”东方骏领命前去与裴剑道：“皇上今日刚得美人，怎能饮酒过多呢。东方骏就代替皇上敬将军一杯，还望将军不嫌弃”　　“骏王言重了，能得骏王之意实属裴剑与其他使者之幸，裴剑先干为敬”裴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眸子掠过我时却有些许失落。这抹失落被东方骏尽收眼底，嘴角淡淡的浮出一丝弧度也随着裴剑一饮而尽，随后便与各位使者面一一敬酒。我抬首暗自瞥了一眼东方骏，他潇洒的举杯畅饮，谈笑间无不显露着一份儒雅。　　“美人，不陪朕喝一杯吗”身边猛然想起的声音让我收回目光，见东方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皇上，臣妾不会饮酒”我埋首轻言道。　　“哦？是不会，还是不愿意啊？”　　东方圣语气平淡虽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音量足够震慑人心。　　我低头看向殿下，大臣们都被他这不紧不慢的声音怔住了，随后大家的目光纷纷向我投来。　　“臣妾自小未曾饮过，是不会”　　我骤然起身婉言道，余光处尽是裴剑担忧之色。　　“哦，不用紧张，朕的美人不会饮酒朕教你便是了”　　东方圣凑近我的耳边，脸上堆满了暧昧的笑意，我不自主的轻退一步，虽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但脸还是因他的语气涨得通红。　　大臣们被这不大不小的声音重新逗乐了，各自说笑起来。我缓缓的坐下，内心无法平静，看不懂身边的男子到底卖的什么药，他看似温和的脸上却隐藏着无数的盛怒与杀机。　　“上歌舞”　　宫人尖而有力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顷刻间一群靓丽的妙龄女子踏歌而入，为首的女子身袭红色纱裙，长相妩媚艳丽，她的一颦一笑都摄入人魂，柳叶般的腰身徐徐扭动，如玉的胳膊在宽大的拂袖间时现时隐，让人心生遐想，旁边抚琴歌唱的女子更是魅力超群，同样一袭红色纱裙，头发高高盘起，精致的妆容修饰她宛如天生的高贵，她的声音犹如飞翔中的黄鹂般婉转，句句让人身如临境，修长嫩白的手指轻轻的抚上琴弦，发出的琴音如高山流水般惬意。瞧着殿中男子们毫无保留的惊叹之色，我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想想他们征战沙场奋勇无敌，却对这妖娆丽人无了对抗之力。　　　　　“裴将军，朕的这些舞姬们如何？”　　待歌舞完毕姑娘们散去后，东方圣突然朝着殿下独自饮酒的裴剑问道，裴剑先是诧异而后放下酒杯起身道：　　“皇上的舞姬各个国色天香，娇媚示人。”　　我略微撇首见东方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手里的酒杯在他手里随意翻转着悠然道：　　“哦？既然如此，那裴将军为何独自饮酒却无留恋之意呢？难不成在南国有比朕这里更曼妙的舞姿和歌喉。”　　话毕他幽深的眸子有意无意的停在我的身上，裴剑轻笑道：“皇上说笑了，臣只不过是一粗人，对这歌舞未有评鉴之意，再说南国只是一小小番地，怎比的上东国的富饶美景。”　　裴剑小心的应道，我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东方圣貌似无心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剑随时都能要了人的命。　　　　“那朕的美人与她们相比呢？”　　东方圣缓缓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铜质的酒杯硬生生的碰撞在几案上发出刺耳的尖鸣声，声音绕着殿内深入每个人的耳内，随着殿内的声音幽然落定，本来祥和的殿内陷入沉寂，我猛然抬首见东方圣悠然淡定的望着裴剑，就像是话聊家常般的淡定自如，丝毫看不出一丝的盛怒。　　裴剑面露难色，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大臣们更是不解的看向东方圣。我缓了缓紧张的心绪婉言轻笑道：“如此曼妙舞姿想必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臣妾及众南国使者承蒙皇上抬爱，才能有幸赏之，臣妾又岂能拿来与之相比呢。”　　东方圣嘴角微微上扬星目里隐现一丝淡淡的冷笑，随即便拉过我隐在拂袖里的手，看着裴剑道：“如此佳人，南王竟舍得送予朕难得他一番诚意”，裴剑低头俯身并未多言，眼眸里竟是说不清的神色。　　夜色见深，东方圣吩咐东方骏等人安排好南国使者后，大家便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