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赵家义如约前来,风再大,雨再大也挡不住她一颗要蹭饭的心,且不先说明蕊的手艺如何,下雨天,一伙子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着热乎的饭菜,总要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四面漏风顶上漏雨的破屋子里啃馒头要好吧。 于是乎,赵家义撑着一把和她屋子一样破的伞来了,她身量细,一把破伞就把她兜圆了,身上倒也没有多少狼狈之色。 除了脚上的鞋,湿透了。 赵家义不敲门,到了就喊 :“明叔,又来打扰了啊!” 李莫争搁屋里就听到了,心道,你也知道啊! “争儿出来迎一下的,这么大的雨。”明蕊忙着在厨房看火,腾不开手,不然就到院门口迎客了。 赵家义熟门熟路的进来:“明叔,又都不是外人,你先忙,不用顾着我。” 李莫争提着一双鞋出来,摆到门廊下的赵家义脚边:“换上,进去擦擦。” “诶,带的酒呢?” “这儿呢,独家秘制,红肖子浸酒。”赵家义从怀里掏出一壶酒,份量不多,刚刚两个人。 “鬼扯,唬谁呢,不就是三文钱一把的文树根子嘛。”李莫争撇嘴,接过酒,提起赵家义的湿鞋便往灶房里走。 赵家义看李莫争的举动,弄不明白了,拿她鞋干嘛,于是忙拦下她:“干嘛呢!” “湿鞋怎么穿,当然是帮你烘干啊!知道你穷的买不起新鞋,傻个儿的又不会自己做,还没个别人替你做,我帮你烘干了,还能多穿个几天的。”李莫争到底是小女人的,心思比这里又糙又硬的女人要细腻一些。 屋里裴辛言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于堂室,刚好将门口的一幕收于眼底。 烘鞋这种事,赵家义没啥感觉,她一个穷惯了的人,什么事儿都自己来,大家也都知道她什么德性,讽言恶语听的都不少,只是从没放在心上,没去在乎。 但像裴辛言这样出身的大家来看,未免就有些小家子气,偏偏裴辛言是一个不一样的大家,于他而言,此为知冷暖,贴人心,深得他意。 赵家义穿了鞋,进了堂屋,不想里面端坐了一名男子,略有尴尬,不敢正脸打招呼。 一会儿,李莫争托着几盘子菜进来,一红一绿,相得映衬,把赵家义的眼睛直接钉到了桌子上。 稍后,明蕊拿着碗箸进来,一一为众人分了碗箸,四才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明蕊是话匣子 ,他把赵家义当女儿看,多日不见,总感觉她瘦了,又憔悴了,心疼又怜惜,一颗心几乎都搁那儿了,长长短短的问。 “眼睛底下怎么都是乌青啊!是不是没睡好?落枕了吗?” “怎么穿的那么少?都快入秋了。” “没吃好吧,人都瘦了一圈!” “……” 赵家义嘴甜会说话,哄的明蕊开开心心的。 李莫争埋头大吃,什么也不管,只是一口饭咽的太快,呛的不停的咳嗽。 “诶,是不是伤寒,咳的这么厉害。”明蕊这才停下,放下碗箸去给李莫争顺气:“今天也是,下什么雨啊,好好的人都给淋坏了。” 李莫争以前生过大病,如今但凡有点小病小疼的,明蕊都会担心的不得了,变的神经兮兮。 赵家义装模作样地去给李莫争把脉,直接省略了望闻问切这一步,一本正经地断言:“明叔,小病,没什么大问题,回头我给小争抓一服药送来,保准药到病除。” “我……没病!”李莫争咳着把话说出来,好歹也算半个习武之人,淋了一点雨,怎么就会生病,赵家义这厮分明是在给她绊子,送的药里面指不定会加多少黄连。 “哦哦哦,没病,生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一服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这话说的跟那江湖骗子有什么两样,赵家义这厮居然也不脸红,偏偏明蕊信了,执拗的任李莫争怎么说也不听。 “药亦三分毒,少用为妙。”裴辛言开口,说了饭桌上的第一句话。 李莫争略略一惊,随即感激,这是在替自己说话呢! “敢问公子贵姓?”赵家义得打听一下这是那路神佛,她走南闯北多年,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此人不凡。 裴辛言姿态放的很随和:“谈不上贵姓,在下裴辛言,” 听了名字,赵家义下巴都快惊掉了,半天嘴都合不拢。 李莫争小声提醒:“口水,口水出来了!” 裴辛言嘴角一弯,轻轻笑了笑,把赵家义神唤了回来。 “真是失礼了。”赵家义有些尴尬,低头喝了一口酒。 明蕊不知道赵家义为什么只是听了一个名字就这样一惊一乍的,问:“怎么了?” “明叔,这位可是先皇的老师,几年前因着先皇驾崩而退隐,当今陛下多次下旨征召都被回绝了。”赵家义相当激动,“这可是一代帝师啊!” 李莫争心里“哦”了下,心想一代帝师长这样?还是个男的,这不是一个女权社会吗? “难不成是个武则天?” 李莫争脑补了一系列的宫廷阴谋狗血大剧,把几辈子见过的关于武则天的野史小说都糅合到一起,一边吃一边傻笑。 明蕊那边都已经诚惶诚恐的了,他一听饭桌上坐了一个前朝帝师,愣了一下,就说要站起去加菜,被裴辛言给拦下了。 “不用劳烦,若是如此,便成了辛言的罪过了。” 赵家义在一旁接腔,她是个人精,嘴皮子滑溜,两三句就把场面给圆回去了,一直到端盘子收桌的时候,也未见尴尬。 夜里,裴辛言在李莫争家留宿,而赵家义吃完饭,从厨房顺了几块卤好的牛肉就走了,当时还在下雨,明蕊留人没留住,让李莫争赶紧追上去送伞。 李莫争认命的去了,走在雨里,她顿感自己不是亲生的。 前面没转几个弯儿,就瞧见了赵家义,那厮竟然躲在屋檐下,扒别人的窗户缝看,简直无耻。 “有不有点德行啊!”李莫争嫌弃的上前,准备把赵家义拉走,这周围都是邻里邻居的,总要互相照顾。 “嘘——”赵家义示意李莫争小声。 李莫争凑上去一看,不是她心里想的什么听墙角,那屋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进,看的出这是间卧房,里面的人已经安寝。 再仔细一瞧,床上躺的是个小女孩儿。 赵家义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让李莫争让开点,她凑近,从窗户缝里,把带着香气的粉末吹了进去。 “你吹的什么东西?”李莫争问。 赵家义解释说:“一点安魂香,这小孩睡的不安稳,做恶梦。” 李莫争再看,屋里实在太黑了,她看不清。 赵家义原本也是不知道的,隔着一道墙呢,但是赵家义耳朵灵,她从这儿经过时,听到了一阵一阵的,轻微的,不安的梦呓声。 “以前在学医的时候,有个小师妹,年纪特别小,就跟那小孩差不多,她刚有自己的房间时,特别高兴,晚上一个睡的时候就害怕的不得了,老做恶梦,一点儿动静就能被吓醒,跟个小男生似的。”赵家义说。 李莫争蹲在旁边,没说话,一不小心听到别人的往事,有种莫名的尴尬啊。 赵家义看着顺着房檐下落的雨水,也蹲下,拿出顺来的牛肉。 “怎么,没吃饱?”李莫争斜了一眼看。 “帝师大人在呢,没太放开吃。”赵家义摸出胡椒粉,辣椒面撒到牛肉上,明蕊虽然手艺不错,但终究是南方人,口味偏淡,赵家义北方人,还是喜欢辣一点。 赵家义吃了满口,一脸满足。 李莫争看着馋,分割了一半走,两人就蹲在别人窗户下大快朵颐。 雨势不见小,两人分完了牛肉便各自回家。 “快回吧,伯父肯定还在等。” “你也是,慢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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