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第二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抱着靠枕发呆了一整个早上。 昨晚是个可怕的梦魇,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里都是和Hugo有关的片段,不是开心笑着的我们跟着父母在夜下散步,重复播放着的只有血腥的那一段,那个昏暗的楼梯,耍脾气的我,惊恐到失声尖叫的我,还有躺在地上,发丝被涓涓流出的鲜血染红的Hugo。 有多久没有梦到hugo了?好不容易梦到他了,却这么痛彻心扉,让我害怕地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 听说他有女朋友了。两个人好像在一起都有大半年了。 所以,我是失恋了对吗? 可从未曾相恋,又何来失恋之说。 一个连被记住的资格都不具备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奢求其他呢。 从昨天下午回到家就一直被我捏在手上的照片已现出了褶痕,我多珍惜的一张和Hugo的合照啊,为何现在怎么看,怎么刺眼呢。我闭上眼睛生气地把相片丢在地上,埋头进靠枕里放纵自己用力地痛快哭出来,直到一阵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才终止了我这场自怨自艾的哭戏。 我不想开门。顶着这样一双哭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只怕也会把来人吓坏吧。可是门外的人发挥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精神,耐心十足地一遍遍按着门铃,我大概猜到了是谁,只好进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稍微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去开门。 门一打开,李一晨直接一把抱住了我,轻拍着我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 于是我那刚收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了。 李一晨从包包里抽出纸巾边帮我擦泪边继续道:“心疼死我了。霓小妞,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放手放它过去吧,你和那个Hugo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干嘛要跟你自己过不去?看看你,你就算把眼睛都给哭瞎了伤心得都快疯了他会知道会心疼吗?就这么放下了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珍惜眼前,否则你以后会更后悔的。” “我知道,”道理都懂,只是要做到,又岂是口上说说而已。我顺着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咽,“我会尽力做到的。” “什么叫尽力?只有你想不想,没有做不到。听我的,放弃吧,就像杨安诚放弃你一样,当断即断对谁都是解脱,我不想看到你到最后被自己那点该死的固执给逼疯了。” 我没有接话,情绪因李一晨的话渐渐冷静下来,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我们一起向前看,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人在等着你去认识和喜欢呢。由我陪着你,你一定可以走出来的。”李一晨揽住我的肩,眸子里尽载着真诚和鼓励,“霓霓,你必须一定要走出这一步。” 我被说服了,点下了头,“谢谢你,一晨。” “谢你个大头鬼。”李一晨放松地笑了,看了看手表,“快到时间上补习班了,我得走了,你要还想不通就给我打电话,为了你我绝对很愿意翘课的。”她转身走出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叮嘱我,“记得随时骚扰我!” “路上小心。”我把她送进了电梯里。 回到房里后,我又不可自制地陷入到了自我折磨的杂绪中。我不知道这样伤心是为了让谁看见让谁心疼,更不知道这样固执是为了想得到什么,我只知道现在这个我,连自己都看不起。 一晨说得多好,我和Hugo什么都没有,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 就算有过去,过去都已经过期,又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安慰的人永远勇敢坚强和果决,而做的人,永远胆怯懦弱和反复。 擦干眼泪,我从书桌最底层里搬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箱子,伸出手轻碰着箱子上的锁,深呼吸着逼自己压下所有把它打开的欲望。 是的,这里面装着的,是和Hugo认识以来他有意或无意送过我的东西,还有一本写满了关于和他之间的点滴故事和不算故事的故事的日记本。 我怀念的,帧帧清晰如刚发生,却幕幕伤神。 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我搬起小箱子离开了家,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来到郊外一个废弃的小花园里,在一棵枝头还盛放着几株嫣红木棉花的木棉树下用手挖出了一个深坑,把木箱放了进去,再用一抔抔的黄土,混着我从眼角不住滑下的泪水,把它掩埋。 再见了,Hugo哥哥。 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 好可惜,从来都不会有我和你的珍惜。 从那个荒凉孤寂的废弃花园出来后,我漫无目的地在市区里乱逛,到了电影院里买票,看了一场自己给自己作陪的电影。看的是什么,一走出电影院我竟然就不记得片名了,更别说记得电影有哪些人物主要情节是什么了。 外面的天夕阳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和月亮换班了。这晚的月亮艰难地在厚重的乌云间穿梭,没多久再无力突破重围,接而,终于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倾盆落下了。 我混在一堆对这场雨毫无防备的人中,一同挤在公交站下避雨。据说下得越大的雨也停得越快,我退到后面的角落,拿出手机逼着自己用微抖的手指把所有与Hugo有关的信息一键删除。 真的,真的再见了,你一定要过得幸福,Hugo。 吮了吮些许发酸的鼻子,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收藏夹,心里也空空的,就像被人抢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担心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再崩溃,我正要收起手机不让自己再瞎想时,手指不经意地点开了通讯录,在看着通讯录的这一秒,我竟神使鬼差地想到了明司佑,而更神使鬼差的是,我突然很想给他发一条简讯,并且由着自己这么去做了。 你在哪里。 简讯一发出,我才如梦初醒似的被自己的莫名其妙给吓得不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这一天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所以,再多来一个莫名其妙,又有何不可。 我忐忑地把手机捏紧在手心里,不到半分钟就感觉到了一阵振动。 是明司佑发来的。 “在家。你呢?” 我编辑了一条“在宜购广场附近的公交站避雨”的回复后正要按下发送,忽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行踪这么详细地跟明司佑交待,便把一个个字都全部删除了。可在思考了近两分钟后,我又打了一行和删除前一模一样的文字,这次手指一颤,发送了出去。 抱歉,还未满十六周岁的陶霓在高一这年的雨季,矫情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明司佑都没有再回我信息。我把手机收回包包里,压制下满上心间的失落。 雨势在逐渐变小了。就这样快步走回家去,应该不至于会比落汤鸡凄凉吧。 “还在下雨。” 迈出的前脚还未着地,身后有一把甚是耳熟的低沉嗓音穿过嘈杂的人群闯入了我的耳朵里。 我僵直了身子,没有回头。或者更准确些,是不敢回头。 “走吧,我送你。” 明司佑走到了我的右手边,撑开了伞。 我抑制着稍显凌乱的呼吸侧头看向他,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情绪的墨眸,一时恍了神,脚下不自觉地随着他迈开了步子。 这一路,沉默得只听得见雨滴在滴答滴答敲打雨伞的声音。我克制着自己没由来的紧张,刻意拉开和明司佑的距离,好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一些。而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刻意,没有在我往伞外一边移动时向我靠近,却不动声色地把伞一点一点地向我头顶上方倾斜。 本已变得稀零的雨,突然又摇身坠落成了倾盆大雨。偶来的几丝冷风吹得雨凌乱无章,砸在伞上好似在弹奏着一曲狂野的摇滚曲。 即使是在这样大的雨中行走,我也没有感觉到身上有半点的湿意,而不用证实也可以知道,此刻明司佑右边的肩膀,只怕已经全部被打湿了。可遮掩着我顶上的天空的这把伞,依旧在缓缓地往我这边移动。 我的胸口一阵悸动。 能否认吗,在这一刹那,那种被人呵护着的幸福感,强烈地敲击着心房,在心脏的每一次搏动中顺着血液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促使我在在迷乱中生出了大无畏的勇气,一寸寸向明司佑越走越近,伸出右手握住了他撑着伞的左手。 十指相触的这一瞬间,明司佑的手微抖,迅速变得僵硬。 动作走在了大脑前面的我想制止自己的冲动时已来不及,并且更莫名其妙的,当抓回了理智后,我不仅没有选择立即缩回手,而是把自己也吓到地放纵着这股冲动。 就让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更不正常些吧。什么都不要去思考对错、应该不应该。 逃避着吧。 再走出了两步,明司佑的手终于动了动。我忍着涌上脸颊的羞赧想着他要甩开我的手了,然后还会冷着脸说上一句:陶霓,你不止奇怪,还很不知羞耻。 我在等着他羞辱我。 可是,他没有。他非但没有而且还烦我住了我的手,和我一起抓紧了这把在风雨中飘摇的伞。 我们之间的距离,没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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