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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蜜的国庆假放完,一连半个月的周末我留宿在学校里奋发图强,只求能在每天的努力下离京泽大学的校门近一步,再近一小步。我一直相信付出和努力是能够成正比的,当然还有个前提,那就是要以行之有效的方法去进行。否则,无用功该多么可惜又可悲。在又一个周末就要来临之际,我本决定要继续留校奋斗以保持住这种跟打了鸡血的学习状态,爸爸却在周五晚上给我来了一电话,通知我他已经把妈妈和陶霓接回凉京的这个家里了,周六下午放学来接我。  爸爸竟然真的做到了!  接完电话后我激动得流泪满面,吓得林芯以为我被什么欺负了拉着我就想冲出课室去找人算账。  接下来一天我都处在异常兴奋从而游走在正常与神经的临界状态中期盼着放学。但当我在校门口见到来接我的爸爸时,我才感知到这事定不如我想象中的满满的都是感动和美好。  是的,爸爸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半丝喜悦的痕迹。虽然平常他也是一副疏冷严肃的威严表情,但我是他的女儿,我能看出在他那双似一把利刃能刺穿世间所有谎言的眼睛中,阴翳一如我们在南城见到妈妈和陶霓时又厚又重。  坐在后座,我默默地把积攒了一天想对爸爸吐出的问号一一粉碎在了喉咙处,沉默地望着车窗外掠逝的街景。  回到家一进屋满鼻间充斥着勾起食欲的饭菜香气。我揣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想去厨房见妈妈,却见一素未谋面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对爸爸毕恭毕敬地说道,“陶先生,饭已经煮好了,您们趁热吃。如果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会根据您们的要求改的。”  爸爸微点了一下头,“好,辛苦了,你也回去和家人吃饭吧。”  “我明天再来。”中年妇人低着头离开了我家。  “爸,”我推测着问道,“你请了钟点工?”  “嗯。我要上班你要上学,总得要有人做做饭给你妈和那孩子吃。”爸爸淡淡解释,脱下他的警服递给我,“去叫她们出来吃饭吧。霓霓就住你隔壁那间空房,你妈她,”他指了指转角的客房,“暂时睡那里。”  我一愣,一张口又立即闭上嘴巴,从齿间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走到房门紧闭的客房门前,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抬起手轻叩了两下门,时隔多年后终于能再叫出这个亲切又些许陌生的称呼说,“妈妈,我是慈慈,可以吃晚饭了。”语落我站在门侧,屏息等着门被打开。  几秒后这扇棕色木门的门把被扭动,妈妈抱着那个叫顾子皓的五岁小男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是我挂念了十几年的妈妈,和已渐模糊的小时候记忆相比,她依旧保有那份素雅的气质,即使岁月不免也在她的眼角和额上轻刻下了几道细纹,却无碍她的美丽;和小时候的印象不一样的是,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妈妈没有把长发高高盘起,凌乱而随意地散在后背,她的眼圈有些发黑,看向我的这双眼睛里没什么生气,不见情绪,平静得像是见到一位无关紧要的,生人。  “慈慈都长这么大了,那就好。”说这话时的妈妈语调平得堪比早读课上昏昏欲睡读书的学生。趴在她肩头上的顾子皓转过来看了看我,确认我不是他的姐姐陶霓后,又扭回了头。  我顿觉不知所措,连预先想好要和妈妈说的一肚子话都消失得半个字不剩。好半天我才半低头说,“那,那我去喊姐姐了。”语毕立即逃似的向陶霓的房间走去。  餐桌上,安静得压抑。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幻想当我们一家人再聚首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有激动地抱头痛哭的,有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有感动得泪眼模糊互诉思念的,唯独没有现在这种尴尬得让人竟想逃离饭桌的。  我知道的,早已组了新家庭的她们,和我们,不可能再回得去我五岁以前的合家欢。  不过是一直在逃避着闪躲着,自欺欺人罢了。  这十二年后一家,请允许我自私地用上这两个字眼,一家团聚的第一顿饭,除了顾子皓被妈妈抱在膝上挥舞着莲藕节似的小手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外,没有人发出一个音节或字符。就像碰巧都进了一家生意兴隆满座的餐馆,不得已拼成一桌,不言不语地吃完各自的饭后连一句“再见”都不需要,便离桌踏上自己的路继续出发,无人相关。  这是一个多么讽刺、多么心寒的比喻啊。  我偷偷看了看主座上的爸爸,他垂眸专心吃饭,全程没有把视线飘转到桌上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而妈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子皓一人处,碗里的饭好似想起了才吃上一小口;陶霓呢,我的姐姐和爸爸如出一辙,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陶霓,你应该说些什么来扭转局势的。  只是,你应该,或者,能说什么?  终于这顿怪异又难受的团圆饭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妈妈抱着顾子皓回客房,爸爸去了客厅看新闻,陶霓则留下和我一块收拾碗筷。  不愿让该死的沉默接着盘踞在厨房上空,我仔细想了想措词,挑了轻快又愉悦的语调对在冲水的陶霓说,“姐姐,还没说欢迎你和妈妈回家呢。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在学校里听到这个消息有多高兴,恨不得马上跑去请假回来找你们。”  陶霓愣了一会儿,轻声吐出了一个字,“家。”她神情有些恍惚地望着手里的碗,没有了下文。  我犹如烈日下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所以,终究我还是打败不了张牙舞爪的沉默啊。  洗好碗后,还未等我再想出重温姐妹情的主意,陶霓先开口说“有些累了”回房里去休息。我看着她一侧身消失在我的可视范围内,心里涌上了一阵接一阵的委屈。  无论是妈妈还是姐姐,她们,都在拒绝我的靠近。  我垂头丧气地出到客厅,发现爸爸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噢,差点忘了,最难过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我这个外表如钢铁般坚硬又冰冷的爸爸。轻步走到他身后,我伸出手搭在他宽厚的肩上为他按摩捶骨。  不用睁眼也知道只会是我这个小女儿的爸爸,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接受服务。  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十二年,还有谁会比我们更懂对方呢。  对于妈妈和陶霓来说,她们大概也是这样吧。  “想问什么。就问吧。”爸爸忽然说。  得到许可,我也不再费心思去想什么所谓委婉的说辞,直接问道,“爸,为什么妈妈会同意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爸爸没有睁开眼睛,淡淡回答:“因为她状态太差,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她的孩子。”  原因仅是如此简单。简单得带着无情的狰狞色彩。  我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既能安慰自己又能顺带安慰爸爸的理由,“没关系,至少妈妈同意了。。”  “慈慈,”爸爸打开了他那对能洞察人心的鹰眼,指了指沙发让我在他旁边坐下,“你是不是觉得你妈她冷落你了?”  我点点头,沮丧道,“好像是有这种感觉。”  “她刚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我们,一时间心理上可能还不能完全接受,你也不要怪她。”爸爸说这话时声音仍和平日一样又冷又淡,但他眸里不经意闪过的心疼,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对妈妈的感情,多年如一日,一日复一日地在心里再刻深一寸。而妈妈,却在这些年里,把那颗曾被爸爸痛伤的心交给了另一个爱她的男人修复呵护。  我收起杂乱的思绪,对爸爸说:“我懂,不会怪妈妈的。爸,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又有机会可以一家团聚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相信一切都会很快变好的。”  爸爸难得地在嘴边勾起半丝浅近于无的笑意。他摸摸我的头说:“回房做作业去吧。”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艰苦奋斗,不让您和昊熙失望。”我信誓旦旦地摊手保证,乖乖地退回房间跳进题海里激流勇进。  做完一张文综试卷,已是晚上十点过半。我打着哈欠站在落地玻璃前伸展手脚活动筋骨,想着和我一样同为高三生的陶霓这会儿是不是也还在灯下为大学梦奋斗。  如果我们能考进同一所大学,那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那样我们就能像读幼儿园时穿一模一样的姐妹装、留一模一样的头发在校园里同出同入,把身边的人都弄得稀里糊涂。还记得小时候我们都喜欢让妈妈给我们梳搭在胸前的小麻花辫,额上别一个向日葵形状的花夹子,一对双生花常常弄得老师都分不清谁是谁。  向日葵的花夹子!  猛地想起这么一个险些被我遗忘的小东西,我立即从衣柜最底层里翻出我的百宝箱,果然从一个红绒锦袋里倒出了两个颜色暗沉、锈迹斑斑的小夹子。  “一个给你、一个给我,我们都很漂亮了。”某天小小的陶霓拿着妈妈买给她一个人的一对向日葵花夹子来找我,小脸上写满认真。  可是,离开的那一天,她却忘了把这个“都很漂亮”的夹子带走。  把其中属于我的那个装回锦袋里,我拿着属于陶霓的那一个出了房间走到隔壁敲门。  很快陶霓开了门。  “姐,”我摊开有向日葵花夹子的掌心在陶霓面前,“帮你保管了这么多年,这下可以还给你了。”  陶霓的眼里快速被惊讶充满。她出神地看着我手心,好半天才说:“你,你一直都留着?”  我点点头,动容道,“对呀。每次想你的时候,我都会把它拿出来,很想很想能够和你再见。”  陶霓拿起这个残旧的夹子没有接话,眸里闪着水光。  我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出声,不想再这么相对无言下去,可又想不出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过于煽情,只好决定先退下,“那我不打扰你复习了。早点睡,姐晚安。”忽然想到爸爸晚上说的话,我又补充道,“对了,爸爸说我们都高三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打算把你转到凉京最好的私立学校去插班。”  “嗯,知道。”陶霓很平静。  我叹道,“真可惜,我们不能同校了。”  她没有说话。  我失望地要走开,忽听到她问了这么一句,“小慈,今晚方便陪我睡吗?”  “方便,方便。”我喜出望外,用力地点头。  这一晚我们挤在一张床上,陶霓给我讲妈妈和那位顾叔叔的故事,我给她讲我和爸爸这些年的小日子,直到半夜都倦了才昏昏睡去。  孩提时的小姐妹俩,一转眼,竟都将要挥别十七岁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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