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事假结束后,妈妈虽然还是对外界不闻不问不说话,但总算是恢复了进食,即使饭量保持着厌食症患者的水平。一番商量后,妈妈让我回去上课,她说,不用担心,再怎么想不开,我还不至于会丢下你和子皓不管。 于是我回到学校上课。这一趟回校,我能明显感觉到同学们看我的眼光都有些不太一样。那眼光里,有同情,有可怜,有悲悯,有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他们生活中遇到的最悲惨的那个人。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他们怎么看我,这些人对我来说,不过充其量是见面能点个头说声再见的普通同学,毕业后不出几年便会退回到陌生人行列,又何需分神去留心呢。 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怎么否认,陶霓骨子里,其实也会害怕别人的异样眼光和议论。 没有了李一晨在身边为我遮风挡雨,我只能逼着自己去面对这一切。或许大家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可怜。这些情绪,没有半点用处。 然后我在这个班里变得更沉默了,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一开始有几位同学想向我表示慰问,都被我用冰冷的态度给当了回去。 没关系,就当陶霓,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就好。 语文课后,刘思欣把我叫进了办公室。她停下手上的活,拉过一张凳子让我坐下,关心地问道:“陶霓,请了一段时间假,学校的进度还跟得上吗?我跟各科老师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很乐意在晚修时给你补补课。” 我婉拒道,“还能跟上,谢谢老师关心。” 刘思欣点点头,又说:“近来心情缓过来些了没有?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不妨跟我说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 “没关系,我已经调整好了,不会影响学习,家里现在也还好。”从高一起,刘思欣就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她是真的很关心我,但在这个阶段我实在不愿多提家里的事。何必在情绪糟糕的时候,还让外人搅进来跟着不知怎么去安慰呢。 “那好。”刘思欣也不勉强我,习惯性地从铁盒里取了两块巧克力给我,“吃点甜食,缓解缓解心情和压力。” “不用了,下节课是体育课,天气这么热,我怕带着会融掉。” 刘思欣只得收回,“行,就在我这存着吧,明天你送作业上来再带走。去上课吧,快打铃了。” 我说了声谢谢,出了办公室直接下楼去上体育课。 操场队伍集合时,我随意瞟了瞟不远处也在上体育课的班级,无意间瞟到了站在队伍后列的明司佑。原来我们两个班的体育课被安排在了同一节,这让我有些意外,还有一丝不想弄懂性质的情绪在心头滋扰。 那晚崩溃地在他面前哭过后,我们没有再联系过。这就是我和他,总是很好地把关系控制在半空中的悬浮状态,不上不下,吊尽胃口,都倔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先去打破,来个痛快。 我命令自己收起思绪不准乱想,更不准把眼睛假装无意识地飘向不该看的地方,混在队伍里跟着大家动着四肢做操。 绕着操场跑完两圈,又是自由活动时间。站在体育馆外,我还是用理智管住了自己的脚,压下了那股想进去到二楼窗台看明司佑打篮球的冲动,转而一个人走到艺术楼前面那块此时空无一人的空旷平台,站在栏杆前眺望校外那穿梭着各式车辆的环城公路。 果然只有安静,是最适合我的陪伴。 没一会儿,一股抽痛从胃部传来。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近日来不规律的饮食使得这胃时常会微微痛上那么几分钟,也就习以为常了。但随着时间的消逝,这次的痛没有如以往一般很快消失,反而越演越烈,痛得我指尖发凉、手心冒汗,到后来甚至不得不软了身子,捂着胃蹲下。 “你怎么了?” 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来人,是他。可我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有脚步声作响过。 我咬紧下唇,扶着墙站起来,背对着他淡声回道:“没什么,我很好。” 明司佑不悦地拧眉。他扶住我的肩膀,稍一用力把我转了过身和他面对面而站,声调再低:“最后一遍,你到底怎么了。” 我迎着他带有愠色的眼瞳重复道:“没什么,我说了我很好。” “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白得比鬼还难看?”明司佑沉下俊脸,语气生硬得容不下商量,“陶霓,如果你希望我抱着你去校医室的话,你可以选择不说。” 又是威胁。 我有些生气,怒视回他:“明司佑,你就只会这招吗?” 明司佑神情不变,眉间扬着掌控全局的自信,“这招,足够用来对付你了。” “你!”我气得想张口骂人,但从胃部上心的阵阵来势凶猛的抽痛逼得我脚下发软,一时连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靠在墙上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胃痛?”明司佑把目光落在我捂住胃的位置的手上,作出了准确的猜测。事实上,他的猜测出口,丝毫不带疑问的语调。 我没力气再和他争吵,便点下了头。 他瞬也不瞬地看着我,再问:“中午没吃饭?” 我又轻点了点头。这个自信于自己推断的男生,就算我摇头,也不会怀疑他的观察。没想到,我竟是如此了解他。 “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怎么会有你这样执着于和自己过不去的女生。”明司佑冷着声丢下话,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离去。 是啊,怎么会有我这样执着于和自己过不去的女生呢。就像一个白痴,存在于这个世上活着。 我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任由泪肆意横流。 哭什么?我想,只会是因为胃痛太难受了而已。 不会有别的原因。一定不会。 突然敲响的下课铃及时喊停了我杂乱无章的思绪。迅速把脸上的泪擦干,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强撑着虚软的脚一步步地向平台的台阶走去。 但还未走到台阶前,明司佑忽然跑着上来了。他的手里,有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 我不由地止住脚步,乱了神地等他快步来到了我跟前。 明司佑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又把吸管插进了牛奶盒里,然后才一起递给我,用命令的口吻道:“先吃面包,再喝牛奶,快点。” 我没有接,问:“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没想到我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他微愣,后撇过脸没有回答。 我却突然有种心房都在跟随胃作痛的感觉。毫无预兆的难过来得太快,眼眶,也湿得太快。 还是趁早终止这些莫名其妙的僵持吧。没有意义,只是羞辱了自己。陶霓,你又何必呢。 我绕过他,低声道,“算了。”迈开脚步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躲一躲。 他却在我就要经过他身侧时拉住了我的手。 “你干什……” 话未完整,腰猛被搂紧,唇瓣紧紧相贴。 我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瞠大眼睛任明司佑吻着,脑子空白,全身渐觉瘫软。 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我和他都能再勇敢一点,不要想太多,不要顾虑太多,可能我们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吧。可能,幸福的不止是我们,还有他们吧。 但,我们终究都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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