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后,直至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都没有再回过那个不知道能不能定义为家的地方。清楚的,陶慈不想见到我,所以为了能让她安心回家休息放松,我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不回去了。 我是一个令人憎恨的姐姐。如果关于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不是虚的,那么我每天能感应到的,都是我的妹妹对我满心满意的厌恶。 因为我,他们分手了。看似到达了目的的我,却比任何人都想哭。 收起思绪,我抽出一张模拟考的文综试卷,在这个晚饭钟点已没几个人的课室里认真地复习错题。突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拿起一看,是一条让我到校门口拿快递的信息。 应该是发错了吧?我好像没有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 本想置之不理,但是一分钟不到手机里又收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取快递短信,揣着满心疑惑,我还是搁下笔下楼去校门看看。 校门并没有送快递的工作人员。 只当这是个无聊的恶作剧,无谓生气。毕竟在这个班里,我很清楚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转学生。 回身往学校里走了几步,忽觉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我条件反射性地回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Surprise!”李一晨满面春风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站在李一晨旁边的杨安诚看着我,笑容有些腼腆,“霓霓,好久不见了。” 我云里雾里地恍惚了好一阵才捡回反应能力,忙问,“你们怎么来了?” 李一晨揽住我的肩,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是来看你咯!这星期我们学校已经停课放我们自由安排时间复习了,我估摸着这一周再努力也不够让我实现从2B线飞跃到2A线的质的飞跃,索性就跑出来放飞心情好心态放松地应考,顺便来给你加油打打气。” 杨安诚接着说:“我也是。都复习得差不多了,临考前减减压,说不定能收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诶,这话有歧义,我可是只要意想不到的好效果。”李一晨不客气地挑刺。 杨安诚挠挠头,连忙讪笑着附和,“对对对,是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我没出声,阵阵感动在心房处流淌。 “霓小妞,你还在艰苦奋战吧?你人呢我们已经见上了,就不耽误你争分夺秒地复习了,加油加油!”李一晨说着看向杨安诚,“杨安诚,我们…” “等等,别,”我忙打断李一晨,“你们难得来看我,还是一块吃顿饭吧,我请。” 李一晨挑挑眉,得意一笑,“就等你这句呢,我们就是来蹭饭的。” 我回以一笑,“如你所愿。” 杨安诚耐心地在一边等我们俩久未见面的女孩叙旧,见我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道,“霓霓,你晚上还要上自习吧?这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将就一下,就不跑远了。” 李一晨听罢向杨安诚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呀,还懂得体贴人呢。” 杨安诚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出,略一思索后说,“前面有一家肯德基,合你们意吗?” “行,洋快餐就洋快餐,反正我也很久没受过垃圾食品的摧残了。”李一晨说。 “我也没问题。”杨安诚接话。 于是我们三人走了几分钟的路,在基本挤满学生的肯德基里成功抢占了一张客人刚走、还堆着一堆空盒、包装纸袋未清理的桌子,坐下后叫来服务员收拾。 杨安诚扫了一眼舞长龙的点餐队伍,对我们说:“这人也太多了。你们想吃什么,我去点就好。” 李一晨不失时机地调侃杨安诚,“按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人不多的话,你打算我们仨都一块去排队,然后把位置大方地让给别人端着餐盘站着吃?” 杨安诚一听着急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呃,我坐着,不对,是你们坐着,人多不多,都是我去,对,我是男生,当然,当然是我去。” “跟你开玩笑呢,紧张什么。”李一晨忍着就要迸发出的大笑,话腔里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我要一份超值套餐。霓小妞,你呢?” “我和一晨点一样的。” “行。”杨安诚大松了一口气,离开座位走去排队。 见他走远了,李一晨这才笑出声来,对我说:“说真的,霓小妞,他真的是我认识的男生里面最可爱的一个。” 可爱。这形容词用在男生身上我不知道适合与否,毕竟在一晨的字典里,许多形容词都有李氏解释。 我有些担心地问,“一晨,你这样逗他,不怕他会生气吗?” “他会吗?”李一晨反问,双手托着下巴,眨动一双明亮无害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应该不会吧。”确实从初中认识到现在,我好像还未见过杨安诚发脾气。因为性格好,初中班里的男生女生都爱开他玩笑寻开心,甚至在他背后贴写着攻击性语言的字条都是常有的事,他也未对捉弄他的人生过气。所谓老好人,大概不过也就他这样了吧。我忽想到了一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太合适,便没有问出口。 但是李一晨抓到了我一闪而过的疑惑,“有啥问啥,别藏着。” 我犹豫片刻,换了种问法,“一晨,你和杨安诚,好像关系挺好的吧?” “干嘛干嘛,这话几个意思?”李一晨冲我翻了翻白眼,“怀疑我和他有情况?我要真和他有情况,能不第一时间第一个告诉你吗?” 自知问话没水平,我不再多说。 “不说我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复旦大学有把握不?”李一晨把话题转到了我这里。 “还行吧。”我含糊回答,没有把内心已改变的想法说出。也不能说出。 李一晨看着我,眸里另含深意,“前几天我碰到司佑了,我问他想考哪里,他说顺其自然。真是敷衍。” “哦。” “算了,不提这个了,”李一晨认真看了我好一会儿,“霓小妞,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比在齐中的时候更不开心了?” 我一愣,摇头否认,“没有,一切都好。” “好个屁,信你才有鬼。你看你这个样…”李一晨突然打住,看向正端着餐盘往回走的杨安诚说,“不错,速度挺快的嘛。” 我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一晨再往下问,我不知道是选择对她撒谎,还是把我和陶慈、简昊熙之间的事情诚实向她和盘托出会好些。 我想我会更倾向于前者。因为我冒不起再失去一个视我为亲姐妹的身边人的风险。 杨安诚把我们点的东西分别摆在我们桌前,再把一杯饮料递给李一晨时说,“一晨,我听你今天有几声咳,就给你换了杯不加冰的橙汁,合适吗?” 李一晨的眼里掠过一丝感动,嘴上却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谢谢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照顾女生的。” 杨安诚再次因为李一晨的话红了脸。 我别开脸喝可乐,当作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出。 这一顿饭,在李一晨时不时揪几个字眼逗得杨安诚招架不住连连求放过的欢快气氛中结束。 饭后,他们一致坚持要把我送回学校再各自散去。我拗不过他们,也想听一晨多说些话。道别总是伤情,所幸下个星期从高考考场出来后,我们还有一个毕业旅行的约定。 到校门口,和一晨最后来了一个拥抱,她在我耳畔低语,“霓小妞,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凡事想少一点,简单一点,我要你快乐。” 我点点头,和他们挥挥手转身走进学校里,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不过是怕在一冲动之下,我会忍不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一晨。 有谁知道,其实在心里,陶霓多想找个人,不怕被看不起,不怕被讨厌,发泄式地倾诉。 晚上晚修下课后我又在课室里自习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走出教学区抬头望着不见星辰月亮的天,想找出手机看看时间考虑一下要不要一个人去操场走走放空心情,这才发现手机被漏在了课室里。 在班级外的走廊,同班的一位男生正好从关了灯的课室里出来。我认得他,那副大大的粗框紫色眼镜很是显眼,再加上热情如正午太阳的个性,说他是这个班里性格最开朗外向的男生也不为外。名字,好像是叫黄仁坚。 没有和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同班同学见面打招呼的习惯,我低着头就要经过他,他忽然叫住了我,“陶霓同学,这手机是你忘在课桌上的吧?”他边说边把我的手机递给我,“刚想追下去还给你呢,你就自己倒回来找了。” 我接过手机,“谢谢。” “客气啥,一起走吧。”说着他先迈开了步子。 我不好拒绝,只得默默的跟在一边一起下楼。 黄仁坚开始搭话,“考试准备得怎样?我都开始有些紧张了。” “还好。” 被我的冷淡碰了一鼻子灰,他看了看我,怏怏地闭上了嘴巴。 到了楼下,在分方向各行其路之前,黄仁坚扬起友善真诚的笑容对我说,“祝你高考成功,心想事成,也祝你快乐,忧郁女孩。”语毕他向我挥手再见,朝男生宿舍走去。 忧郁女孩。 我愣了好半会儿。 这个形容,似乎那么悲伤。 回到宿舍,一个人站在无人的阳台呆望着不见灯火的远方,脑海里重复回响着的,竟是李一晨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凡事想少一点,简单一点,我要你快乐。 道理,都懂。可是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 我已经给他们都造成了伤害。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床上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只有三个字的简讯,同时发送给了三个人。 对不起。 一分钟后,其中一个收件人发来了回复——我会尽力考上你想去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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