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晚

吃过晚饭，宝玉跟黛玉又留下来陪贾母多说了几回话，只听贾母念叨着，“你先生南下过年去了，虽说不用去亲自去苏府拜年，但是礼还是要送的。这个我就不替你安排了，就由你自己去吧。想送什么，去我那儿自己选去。只是别看见了好东西就眼馋，尽往自己屋里搬去，搬多了我可是不依的。”说着贾母到自己笑了起来，众人也只好跟着赔笑。只是大家虽然听贾母这般说，但是心里都清楚，老太太这话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宝玉若是真开口要这儿要那儿的，依着老太太的性子，能不给他？往大了说，老太太的东西以后说不准都是宝玉的，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心里说不嫉妒那是假的，特别是赵姨娘，听到了老太太这番话简直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她旁边坐着贾环，看看自己的儿子，又死命盯了一眼宝玉，一样是老爷的种，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恨的她在贾环耳边悄声撺掇道：“你看看宝玉，再看看你。他跟你比起来不过是年岁大了几岁罢了，凭什么老太太就这般偏心眼，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你要是有点骨气，好歹也跟他一起争一争，也不枉来了这一遭。”　　　　偏生贾环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在一旁喝着茶水吃点心。赵姨娘见他闷葫芦似的，恨的使劲儿拧了他一下子，骂道：“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点气儿都没有。”　　　　贾环慢悠悠的咽下了一块点心，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不紧不慢的回她道：“谁叫宝玉是嫡出的，我是庶出的呢。我哪儿能争得过他。”　　　　赵姨娘听了这话，气了个倒仰，骂贾环道：“你自己没本事争得过他倒还怨起我来了，你自己没那个福气投生在太太肚子里，现在反而怪气我了。”说罢悄悄抹眼泪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了个丫头是个白眼狼就罢了，现在你也差不多了。”　　　　贾环哪里理会她，跟着赵姨娘这么些年，早就知道赵姨娘哪是真哪是假了。一看现在这模样，就是等着撺掇他闹事呢。赵姨娘是姨娘，她在贾母前闹事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然而贾环毕竟是贾家的子孙，他要是闹事的话，贾母也并不能做些什么，大不了就是骂一顿罢了。贾环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若是搁在以前，赵姨娘让他闹事，他也就闹了。不过现在却不能了。赵姨娘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她也不想想今年过年怎么会有人请他们过来老太太这边，难道真的是像她说的老太太眼睛里开始有他这个孙儿了？他觉得未必。他又不傻，依着老太太对宝玉的宠爱来说，除非宝玉死了，老太太是不可能注意到她还有一个叫贾环的孙儿的。因此这事几乎可以确定，若不是宝玉，他哪里有资格跟着老太太一起用饭？不过这事说来倒也是可笑，他明明身份上也是主子，但偏偏就受人家的白眼，说起来这都是赵姨娘之故。看看探春，也是跟他一样的身份，甚至比他还低一些，起码他还是个男子。但是探春却比他在这府上过得好太多了，这都是她平日里跟赵姨娘不亲的缘故。只是，哎，想到这里贾环不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比往常的任何日子都要用功的多，圣贤书读了不少，大道理也懂了好多。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他早早的明白，自己若是真想在贾府中有出头之日，紧紧跟着宝玉是必不可少的。至于赵姨娘，毕竟是他的亲身母亲，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只是不理她就完了。　　　　想到这些，他也不想管她了，趁着贾母没注意到这儿来，悄悄起身走了。赵姨娘还自顾自的伤心呢，哪里想得到贾环居然就撇下她一个人走了，他的这种态度倒是让赵姨娘真的有了恐慌，别到时候没把宝玉扳倒，再把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亏了进去，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因此倒也不再继续装下去了，趁着老太太没注意的空子，悄悄的起身追贾环去了。　　　　贾母只管在一旁享她的天伦之乐，哪里会注意到犄角旮旯里坐着的一对母子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这一切都被凤姐瞧在了眼里。说是不注意那是假的。当大年二十九那天宝玉特特的跑来跟她说年夜饭要给贾环赵姨娘留个位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对贾环上心了。什么时候宝玉这么关心他了？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后来还是她到处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半年前宝玉就已经开始了，每个月不仅上好的笔墨纸砚送过去，甚至都会多给贾环几两银子当零花钱。只是凤姐虽然知道了这些，但心里总是摸不着宝玉的意思。不过见宝玉这般关心贾环，她也不好做个恶人，只好也多留一个心眼注意一下罢了。　　　　今天看贾环赵姨娘这般，虽然她并没有听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甚至她也没有全程注意他们，只是在和贾母说话空隙偶尔瞟一眼罢了。但是凤姐毕竟是凤姐，就凭着赵姨娘和贾环之间的几个动作，她也就猜的七七八八了。后来看贾环起身走了，倒是让她对贾环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她对贾环倒是没什么期待，只是担心着宝玉。看贾环没有起来闹事，心里倒是安慰了不少，想着宝玉这半年来的银子总算没有白花。　　　　想到这儿，凤姐歪头看了看宝玉，发现他正在跟林黛玉聊得欢快着呢，一点也没留意到别人。凤姐心里不由翻了个白眼，感情都是自己在瞎操着心，人家正主儿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凤姐心里气不过，又盯了宝玉两眼，倒是被黛玉发觉了，悄悄扯了扯宝玉的袖子，在他耳边道：“你瞧，凤姐姐在瞅你呢。怕不是找你有什么事不成？”　　　　宝玉闻声看了过来，凤姐倒是一时间没防备，见到宝玉看过来，倒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瞬间又把头移开了。这下轮到宝玉纳闷了，嗯？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怎么我一回头，倒是又不看我了？　　　　宝玉见凤姐不理他，倒是又往凤姐方向多看了几眼，见凤姐确实不是要找他，就回过头去继续跟林黛玉说悄悄话了，两个人感情刚刚确定下来，小两口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要说。贾母看他们这个样子也有些嫉妒了，说出的话竟满是醋味，“宝玉，我看你竟不是来跟我说说话的，倒是跟你妹妹来说话的。看来我终究是老了，宝玉都不愿意理我这个老婆子了。”　　　　宝玉只听得满头黑线，老太太，您这样颠倒黑白好吗？之前他可是一点时间都没空，全程就陪着老太太玩笑了，现在好不容易老太太没顾得上他，他才挤了那么一点子缝隙插空跟林妹妹说上几句。就这么一点子时间，中间还被凤姐耽误了几秒。现在老太太想起他来了，反倒说他把人给忘了。岂不是天大的冤屈？　　　　还算凤姐有良心，上来帮宝玉解围，笑道：“老太太可真是冤枉了宝兄弟不成，天可怜见的，就我在旁边细细瞧着，宝兄弟跟林姑娘坐在一起统共说了不到十句话，这还是老祖宗您跟薛家妹妹说话的空隙说的呢，瞧宝兄弟这可怜见的模样，老祖宗您还怪他。”　　　　贾母本来也是玩笑话，听到凤姐的话也撑不住笑了，道：“你这张嘴啊，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感情是喝了猴儿尿了，这才生的这么伶牙俐齿的。”大家听贾母说起猴儿尿的典故，也不由的笑了起来。宝玉在一旁笑道：“我看凤姐姐这般伶牙俐齿，只怕喝了不止一碗。”众人听了宝玉的补刀，更是笑个不住。　　　　这天是正月初五，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一起聊着天奉承着贾府最高的女主人，至少表面上是。不过宝玉可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心里其乐融融呢。管他呢，在他心里，只要林妹妹对他是真的那就够了，其他人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转眼时间也不早了，宝玉眼瞧着贾母有倦意了，拉着林黛玉起身就要告辞回去。贾母自然也不留他们，只是不免多叮嘱了两句，天冷，不要贪睡之类的话，也就由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