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梦

魔族王姬抬头望了往那飘落而下的雪花，开口道：“若那凡人是自愿的，二位神君还会阻拦么？”　　　　自愿的？　　　　若是凡人自愿做事，那神仙自然是不可随意插手的。只是……正常人会自愿为了一个魔头去死么？　　　　尤德也使劲儿点头附和道：“崔哥哥，尤德可以作证，那凡人确实是自愿的！”　　　　惜墨无意识的撇了撇嘴，若是那魔族王姬一个人说倒也罢了，这小神女……的可信度，早已如同消散的云烟一般，一丝也无了好嘛。　　　　冥界小神女见状，跳脚骂道：“你这司命笑什么？竟敢嘲笑我？”　　　　崔客皱了下眉头，声音不大，却很是威严：“再闹的话，就又该关你禁闭了。”　　　　尤德哀怨的看他几眼，他却是一脸冰冷，她只好偃旗息鼓了。　　　　他想了一瞬后，示意惜墨解开对她的束缚，眼中尽是“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狷狂之色。　　　　惜墨心中虽然有些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神力，足以制服在场的所有魔头。　　　　魔族王姬有些虚弱的站起身，在尤德的陪同下，摇摇晃晃的朝被绑在黑色祭台上的云衍走去。　　　　她撤走了包裹着他的一层黑气，正色问道：“你可愿以你之血，助我祭祀？”　　　　逐渐清醒过来的云衍看到她后，眼神清明的说：“我愿意。”　　　　“神君们可听到了？”魔族王姬特意回过头问道。　　　　惜墨忽然内心一动，指着魔族王姬，笑问道：“她是谁？”　　　　云衍温柔又伤心的看了她片刻，轻声答道：“她是一梦。”　　　　果然如此！　　　　惜墨立刻戒备的挡在云衍身前，质问道：“进入这风雪内之前，他说我是一梦；来到这祭台之后，却又说你是一梦。司命猜测……王姬你应是对他使了什么幻术，令他误以为眼前之人就是他心中那女子之故罢？”　　　　魔族王姬还未回答，恰有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身上。　　　　下一刻，只见她像是被重重一击，无意识地摇晃了下。　　　　“闭嘴！”尤德赶忙搀扶好她，对惜墨发出怒斥：“你懂什么，快走开！”　　　　大步走来的崔客声音比她更大，带有一丝不再压抑的怒火：“尤德，你又有什么立场插手魔界之事？速速回到冥界，去罚恶司领禁闭半年罢！”　　　　尤德十分震惊，喃喃道：“崔哥哥……可是司命……”　　　　崔客薄唇微弯，阴森森的笑言道：“司命星君对你一再忍让，不追究你无礼之行、偷袭之事，实在大度。你应当表达歉意与谢意，然后就回冥界去罢。”　　　　尤德脸色煞白，却又听到他平静的说：“近日内，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听到崔哥哥说，不想再看见她了。　　　　而这都是因为那个总是摆出一脸无辜模样的司命！　　　　尤德呆立原地，恶狠狠地盯着惜墨，却不敢对她再有什么动作。　　　　眼下崔哥哥正在气头上，还是先回冥界再说罢。　　　　至于司命星君……只能说司命啊司命，你这神职名字起的也太不吉利了！你且等着罢！　　　　等尤德不甘心的化为一道清风消失后，惜墨才感到了一阵货真价实的尴尬。　　　　方才崔判官那副样子，好似真的在教训自家胞妹一样，自己这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小神女对自己的敌意太过明显，恐怕再去冥界时日子会愈发难过……　　　　崔客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不知王姬可否告知崔某，今日为何祭祀？”　　　　有魔使尖着声音嚷嚷道：“王姬别理他，没一个神君是好东西！”　　　　“是啊王姬，快叫魔君来罢！”　　　　“时不我待，王姬要慎重啊！”　　　　魔族王姬看起来比前一刻更虚弱了，她抬头看了看飘落下来的雪花，艰难地咬牙走到白色祭台上后，盘腿坐下。　　　　惜墨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阻止，却听她问道：“若是那魔障内的女子那般问司命星君，星君又会如何回答呢？”　　　　“什么问题？”崔客狐疑的看着她们。　　　　听她这么一说，惜墨忽然想起了——幻境中的女子斩落摊主双臂后，曾与云衍就“修道”一事有过一番简短的谈论。　　　　那女子还一脸天真地问云衍：“那不知公子可愿以我之道为先，以己之道为后呢？”　　　　只可惜当时并未知道云衍是如何回答的，就已经仓促到下个场景了。　　　　话说回来，所谓的“以他人之道为先，以己之道为后”——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　　　　别说凡人，哪怕神仙都难以做到。莫非最后，云衍他允诺那女子了？　　　　魔族王姬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笑道：“司命星君放心，当时他拒绝了。”　　　　惜墨暗中松了一口气，若是一介凡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岂不将一众神仙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了么？不过还好，他拒绝了……　　　　然而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那女魔头又笑吟吟的补了一句：“——因此，他如今才会悔不当初。”　　　　云衍一直在朝这边喊着什么，只是因失血过多加上距离限制，几人都没在意。　　　　此时顺势侧耳听了听，才听到他焦急地唤道：“一梦，一梦！”　　　　或者在急切地解释道：“我真是自愿的，你们不要伤害她啊！”　　　　惜墨迟疑的试探道：“云衍，你可还知道我是谁？”　　　　云衍看了她一眼后，毫不迟疑的答道：“你是神仙姐姐！”　　　　……　　　　崔客不再废话，掏出自己的竹笔，围着魔族王姬画了一圈。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他再次问道：“她是谁？”　　　　云衍不解的看了看他们，似乎觉得这些神仙真是又啰嗦又疯癫……然而他看到王姬那苍白的脸色后，还是果断答道：“她是一梦。”　　　　崔客施加的神力，可过滤掉一切障眼法，只为能让云衍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他依然坚持说魔族王姬是一梦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她确实是一梦。　　　　或者说，她曾以“一梦”的身份接近了云衍。　　　　惜墨也很快就想通了这层道理，问道：“那幻境中的女子是你？”　　　　“是我。”　　　　“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他的？”　　　　“确实。”　　　　“为何？”　　　　那王姬却忽然闭口不答了。　　　　就在此时，一道威严又苍老的声音传来：“不知崔判官与司命星君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被困在金色大字下的众魔使赶忙停下徒劳的挣扎，齐呼道：“恭迎魔君！”　　　　来者一头白发，身穿赤黑色衣袍；面容却很是年轻，与那魔族王姬更是有几分相似。　　　　这魔君口中十分客气，面上却有些急切，快速走到魔族王姬身旁，在她上方布了一层防护，似乎意在遮挡那些飘雪。　　　　他扶着她仔细查看一番后，才叹道：“梦羽，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父王为你撑腰，莫要担心。”　　　　惜墨心想：原来这王姬真名叫做梦羽。梦羽，梦羽……　　　　崔客却紧锁眉头，魔君这番话不太对，让她只管放手去做？意思还是要取那凡人性命么？　　　　他前倾身体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见过魔君。”　　　　惜墨也附和道：“见过魔君。”　　　　魔君抚摸了下爱女的头发后，缓缓起身道：“今日竟能得两位有头有脸的神君前来造访，老朽真是受宠若惊，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都答道：“魔君太谦虚了。”　　　　忽然有低沉的轰隆隆声传出，二人立刻回头——那个巨大的阴阳图祭台居然在缓缓转动。　　　　二人不免皆心中一沉：祭祀还是开始了么！　　　　本以为魔君身为一界之主，多少还会顾及到自己的身份而暂缓此事，哪儿知他居然——　　　　惜墨立刻就要上前去解救云衍，却被瞬移到她面前的魔君挡住。　　　　对方可是有上千年修为的魔君，且深谙人心险恶兵法之道不说；此时更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比之下优劣分明。　　　　惜墨顿住脚步，打算一股脑的把身上的法宝法器都抽出来，却冷不丁的被崔客一把拉至身后。　　　　看着他英俊冷漠的侧脸，再次以一副坚定的守护姿态挡在自己身前，惜墨心中竟有了丝莫名的悸动。　　　　崔客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朝魔君缓缓摆出武神的架势，沉声道：“还请魔君指教。”　　　　“一梦，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剑拔弩张的三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巨大的祭台已经停了下来。云衍身上的束缚也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他跌跌撞撞的跑到魔族王姬那里，颤抖着双手搂她入怀，一脸心痛。　　　　而他怀中的魔族王姬，垂落了手臂紧闭双眼。只是那眉间轻羽忽然红艳艳的，好似鲜活的鸽子血。　　　　她整个人的面容透明得可谓异常，简直如同“梦羽”这个名字一样——梦醒后，轻羽将消散成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