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萱坐在书桌旁翻着小画册。这些日子天天去宫里学习礼乐课,虽说内容不多,可是也是折腾的紧。抓了一块芙蓉糕,刚要吃却被那小奶狗可怜巴巴的盯着。 她将芙蓉糕喂给小奶狗后,便迈着小腿儿朝老侯爷那屋去了。 房里的铜鼎里燃着香片,珠帘随风摇荡着,吴玉萱见到房里没人,便慢悠悠的去了后面的花园。正要摘花,就看到老侯爷坐在一旁的圆石上捶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滴落下来。 老侯爷近些日子的腿疾发作的益发的急了,本以为无事的,太医也说吃几副药就行了,却不想到了暮春暖和时节,这腿却肿的极高,骨骼相接处疼的要命,走路也渐渐的一瘸一拐。 吴玉萱正要过去,却见念奴和一个郎中急匆匆的赶过来,郎中抽出银针扎在老侯爷的腿上,老侯爷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却益发的浓密了。 念奴立在一旁焦急道:“侯爷,这可怎么好……奴婢这就去找县主请旨,再去找那太医。” 老侯爷无力的挥了挥手,“莫要惊扰县主,她年纪还小,说的重了,她会害怕,疼疼就过去了,无妨。” 吴玉萱静静的倚在花枝上,双眼微微的闭着。老侯爷性子笃厚,可惜却落下了腿疾。以前宫里有个老太妃也是生了这等病,时常的疼,疼到最后骨节都变了形。那时有个太医曾将紫苏叶、陈皮等药材按份量碾成沫放在香炉里烧,用药气来给老太妃熏蒸变形的骨节。 吴玉萱跑回去就翻查起医书,朱京华正在一旁打瞌睡,听到房间里咚咚的响,便提起精神走了进来,见到满头是灰的吴玉萱,那阴沉的脸竟浮现出了几丝温和,“县主,您莫要跟那小奶狗胡闹,您瞧您的头发上都是灰。” “我哪是胡闹,我是记得这八斗厨里有一杆金秤的。”吴玉萱随便拍了拍发上的灰尘,“那杆金秤听说称的份量最准,定要找到那杆金秤才是。” 朱京华看到吴玉萱那认真的模样,一时间也摸不透她的想法,便将她抱起来,温和道:“县主,老奴这就去侯爷那里要一个。” 吴玉萱忙拉住她的手,“侯爷腿疾犯了,刚歇下,莫要去惊扰他。我再找找便是了,若是实在找不到,我就去跟……” “找不到什么?”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光里一道暗紫色的长衫, 吴玉萱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来人后,也顾不得穿鞋,直接光着脚便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大公子……”语气有点委屈又掺杂着浓浓的欢喜。 陈孟昭低头看着那圆滚滚的小东西,又伸手摘去了她眉间的灰。长眉微微一松,“瞧你这一身灰,没有一点儿礼数。”嘴里冒着冷话,却蹲下身子给她穿上了软鞋。 吴玉萱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的眉毛极长,看上去英武又冷酷,是不是那冬日为自己求鲤也是这般冷硬威武的模样,好在鲤鱼还没被他吓走。吴玉萱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正要偎在他的袖上,却听到里面传来呼呼噜噜的声音。 她拉开袖子探着头瞧,却见一只小黑猫儿睡的正酣。 毛绒绒的小耳朵耷拉在两旁,粉红的小肉爪子懒洋洋的伸着,像是被他护着一般。 陈孟昭将那猫儿放在她手上,“荆州水月寺的猫儿,瞧着沾了些佛气,想着你或许喜欢……” 吴玉萱喜欢这种小东西,因为上辈子在宫里太过寂寥,寂寥到只能跟这些小猫小狗的讲话,如今这辈子见了,竟格外的亲昵。这小猫儿眼睛圆溜溜的,还舔了舔她的手心,吴玉萱揉了揉它的下巴,朱京华忙笑着接了过去。 吴玉萱小腿急匆匆的跑着,不一会儿就搬出一个白绒毯的小窝,那小黑猫儿窝在那白绒毯里,黑黑白白的,特别有意思。 陈孟昭坐在椅子上,回望她趴在绒毯上,亲昵的揉着那猫儿,也不知为什么他倒是觉得她这个模样很可爱。 他接过丫头递过的茶水,抿了一口,朝她问道:“你找金秤做什么?可要称什么?” 吴玉萱撸猫的动作一顿,“也没什么,就是以前见宫里的太妃也生过侯爷这等腿疾,太医将茱萸、摈榔五钱,陈皮三钱,生姜十五钱,紫苏叶十五钱磨成粉末,放在香炉里熏蒸,疼痛就减轻。我是想用金秤称好,怕份量过了……” “难怪……”朱京华立在一旁,明白了吴玉萱方才找金秤的举动,取了一个帕子一边给她擦手一边道:“我去找管家要一柄便是了,保证刻度准。” 陈孟昭喝了半盏茶,与吴玉萱讲着话,就见念奴敲门进来,朝着陈孟昭说了些什么,陈孟昭看了看吴玉萱便走了。 在后花园里,老侯爷裹着绒毯坐在石桌前,看着陈孟贤和陈孟仁,“宫里下了旨,大理寺已经着手搜集奸宦祸主的证据,一旦成了文书,也是你们动手的时候。”老侯爷将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朝着二房嫡子陈孟贤道:“老夫听闻你在吴郡曾率领官兵镇压暴民,老夫对你最为看中,这次扫除奸宦,孟贤你务必要努力。” 陈孟贤十分激动的咳嗽了几声。 老侯爷垂首敲着双腿,正要讲话就见陈孟昭过来了,便停住手中的的动作,对他二人道:“行了,方才该说的老夫都已经嘱托了,老夫再念叨念叨孟昭,你们听一样的话想必也烦了,先回去吧。” 陈孟贤瞄了陈孟昭一眼便下去了。 吴玉萱觉得念奴神情有异,便悄悄的跟到了后花园,只见老侯爷望着陈孟昭,认真道:“此次除奸宦,你打算带多少人?” 陈孟昭微微挑眉,眉宇里闪过一丝异样,“祖父想要孙儿带多少?” “你的手段,老夫清楚的很,杀伐决断从不眨眼。”老侯爷敲着腿,眼睛看向远方,“老夫是问你需要多少兵马,才不至于受伤!” 陈孟昭看向老侯爷,淡淡道:“多也罢,少也罢,都不会受伤。”他径直坐在老侯爷对面,冷声道:“祖父以往便笃定孙儿会危及北周的江山,如今却保全起我来,莫非是为了宜……” 正要听老侯爷的回答,裙尾就被那胡闹的小奶狗咬住,还兴奋的叫了几声。吴玉萱赶忙抱起那小东西跑回了屋子。等再去找老侯爷,却听念奴说他已经歇下了。 吴玉萱慢吞吞的走在鹅卵石小径上,满脑子是陈孟昭的那句话。正想的认真,一道冷冷的声音透过竹林传了过来,“怎么琴里的指法图谱还在?” 吴玉萱猛地一哆嗦,回头一看竟是陈孟昭。 她搬出了陈嵩的院子,因为别扭便没有去过,压根儿就不知道凤凰琴里还放了指法图谱的事儿。 吴玉萱慢吞吞的走过去,支支吾吾道:“大公子,你说的可是东街那图谱\"她坐在他身边,眼睛弯弯的,“那图谱根本就是假的,什么藏宝图,骗人的。” 陈孟昭长眉紧皱,昂起头看着远处,“我说的指法图谱。” 吴玉萱这才看到那凤凰琴边儿上放着的丝绸图谱,她压根就没碰过这琴,不晓得什么图谱,还东拉西扯的扯到了小商贩的身上,真是…… 正要解释,,却见他一双冷冽的眸朝她望过来,手指似有若无的拨了一下琴弦,薄唇紧紧抿着,气质卓绝。说实话,她上辈子最喜爱的是崔御那种身形清瘦又带着文弱气的,如今,竟觉得跟前这位更有安全感,而且还益发的迷上了他那双眼睛。 如刀一般冷冽,好像一不小心就被割伤了。她弯唇一笑,遇到这样的男人,大多也是不敢放肆的,只是不晓得上辈子他那二妻十四妾是怎样一种相处模式。 二妻十四妾……又是怎样一种战斗力…… 吴玉萱正想着,却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我正问你话,你却又走神。” 她抬头看他,却见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搬出院子也好,出了凤凰琴的事,少不得又出别的事。”陈孟昭伸手将她提到一旁的软椅上。 吴玉萱低头看着那凤凰琴,那埋了许久的委屈又泛了上来,眼睛也不由的一阵发涩。 陈孟昭看着她的发心,认真道:“这世间的事并非都如意,你用心对待的人未必对你有心,为人处世不要总是捧着一颗心出来,碰的时间久了,会疼。还有,你的指法再好好练练,今日听了,我怕头疼。我歇歇,明日再听。”说完,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吴玉萱呆滞的看着身上那暗紫色的外衫,那外衫上还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冰片味。看了许久,直到风吹的耳朵疼,才缓过神儿来。 方才挺难过的,可是听到他那句听了她的琴怕头疼,竟一下笑了。他一向冷脸,讲话也不带温情,如今竟反过头来开了她一句玩笑,还给她披了外衫,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温暖。 以前,她喜欢赏月,赏着赏着就睡过去了,因为没人给她披衣裳,所以每次都是冻醒的。再后来,宫里来了个掌事姑姑,那掌事姑姑行事果决,打她来了之后,宫里的人似乎对自己好了不少。吴玉萱叹了一口气,这一辈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再遇见那掌事姑姑。 吴玉萱正想起前世宫里的事,要靠在椅子背上歇一歇,就见朱京华提着一根小金秤,弓着高瘦的身子朝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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