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陈琼珍这才扶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打人的手还微微有些发颤,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儿,看着陈琼媚道:“这贱婢心术不正,不打是会出事的。” 人的脾性千万,可是独独妒忌是隐藏在心头的刺,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却翻江倒海,她决计不会去做什么荒淫的事,可是看到这个贱婢跟他攀谈,心里就不舒服,及其的不舒服。 陈琼珍望着不远处的崔御,一双手绞在一起,她明明在碗底粘了翡翠,他那般聪慧的人定然猜到是谁送的,她看到他一剑刺花那丫鬟的脸,她既开心又忐忑。 若是那个攀谈恋慕的人是自己,那崔公子会不会对自己刮目相待?她素来不敢做事,可是这次心里就像是绞了一根刺,她一定要跟他说上话,万一他心里在乎她呢? 只要这贱婢在,只要将这贱婢弄过去,崔公子一定会心惊,到时候定会过来找她。 吴玉萱看着那丫鬟轻肿的脸,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陈琼珍这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接了后蜀武王的聘礼,自然是想嫁去后蜀做王妃,只是既然打定心思做王妃还将心思扑在崔御身上,这的确是过分了。不过,崔御是个深慧的人,不会不明白陈琼珍的意图。 崔御向来不近女色,莫说是婢女,就是绝色宫妃都难以跟他攀谈。一个丫鬟能跟他攀谈,明显是怀着别的意图。或者陈琼珍根本就是理解错了崔御的意图。 陈琼珍抬头看到了假山上的吴玉萱,便躬身给她行了一个礼,吴玉萱看着她,又看看那被她打肿脸的丫鬟,淡淡道:“这丫鬟可是犯了什么错?” 吴玉萱虽是县主,可是极少插手府里的事。再说这陈琼珍平日里也是怯怯弱弱的,还总是被陈孟纯欺负,吴玉萱从没想过她竟能出手这么重。听到吴玉萱的问话,立在一旁的陈琼媚不由的握紧了手。 陈琼珍看了看那丫鬟,嘴唇有些发抖,但还是极力压着颤抖的气息,竭力维持稳重道:“这婢女触犯了府里的规矩,县主……县主还是别管了。”她平日并不敢跟吴玉萱这样讲话,只是这次她害怕极了,害怕惹出什么事来,所以有些口不择言了。 吴玉萱拢了拢衣袖,从假山上下来,上下打量她,缓缓道:“今儿个我起晚了,忽然想起外边儿的阳春面,听说琼珍小姐还在那儿掉了一块儿翡翠。”说完将那刻着后蜀文字的翡翠按在了她的手心。 陈琼珍见到那翡翠,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心里不住的冒着冷汗,彷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她嘴唇有些发紫,“县主……县……”这翡翠该在崔公子手里,为何…… 吴玉萱看着陈琼珍,温和的拉过她的手,柔和道:“听闻琼珍你也爱吃阳春面,不如一起过去吃。” 陈琼媚觉得这件事儿苗头不对,害怕脏水泼在身上,便佯装肚子痛跑开了。 坐在凉亭里,朱京华给她们端来了阳春面,吴玉萱看着那阳春面不发言,陈琼珍却如坐针毡,紧张道:“县主在哪儿捡到的翡翠?我……我说找不到了呢。” 吴玉萱不由的冷笑,你找不到才怪,在碗底涂了那么厚的胶,还有脸说找不到。 “这翡翠是粘在碗上的。”吴玉萱漫不经心的吃了一口面,软糯道:“这翡翠刻着后蜀的文字,雕刻的又是鸳鸯。我琢磨着应该是武王送给你的聘礼。都说鸳鸯重情,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琼珍你可也是这般认为?” 陈琼珍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可是还是佯装不知道。 吴玉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淡淡道:“就像面前的这两碗面,哪碗都瞧着好,可是若是同时吃两碗,肠胃就会生病。人的感情亦是如此,情不专一,心就会生病。” 吴玉萱点到这里,陈琼珍便再也装不下去,脸上的冷汗滴在衣领子上,眼泪一串的掉下来,跪在吴玉萱的跟前,哭道:“我……我没有恶意,我就是不想看崔公子受骗。我真的没有恶意。” “你无恶意,我也无恶意。”吴玉萱取出帕子擦了擦嘴,缓缓道:“我虽是个外人,可是却顾念着侯爷的脸面,琼珍你是嫡小姐,更应该谨慎才是。” 陈孟纯睡了小半觉,冻的打了两个喷嚏,看到凉亭里的两人,还以为她俩窝在一起说他,揉了揉鼻子又躺下了。 陈琼珍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擦着眼泪,她心里的妒忌全都散了。 她的确是打定主意嫁去后蜀的,毕竟一个王妃听起来来光鲜,她喜欢王妃这个称呼,至于崔御,只能看以后的缘法了。 毕竟跟前这个宜安县主惹不起,她经常进宫学礼乐,若是跟太后说些什么,太后若是生气了将她送到后蜀,那该怎么办,她还小,她不想离开费亭侯府。 “县主,我会端正心思,断然不会让祖父为难。”陈琼珍眼泪又跌落出来。 陈琼珍怯弱,如今一哭就显得更加可怜了,看她一抽一抽的,吴玉萱觉得她是真正明白了,所以坐在石桌上吃阳春面。 “琼珍处罚那奴婢是因为崔小公子吧?”吴玉萱看着她问了一句。 陈琼珍静静的坐在吴玉萱的对面,看着她发髻上的玛瑙头绳,“那贱婢与他攀谈,他一剑刺花了那贱婢的脸,我从未看过那般洁身自好的男人,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心都揪的紧紧的,可是那贱婢破了相,竟然还想勾引崔公子……” 她望着远处崔御的背影,觉得触碰不到心上的人,真的很心痛很难受。 吴玉萱冷淡的看着她,她并不是真的难受,若是真的难受真的放不开,那她就不会答应嫁去后蜀。她这个人始终放不下贪慕权贵的心。只是这是个人的选择,无关对错。谁都没有权利责怪谁,这就是选择。 “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她虽是奴婢可也有个喜欢的人,你都是要做王妃的人,管这些做什么。”吴玉萱将那阳春面推到她跟前,笑道:“这是府里的厨子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陈琼珍吃了一口,眼中的泪也收回去了许多,这件事也算是翻篇儿了,谁都不提,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她一边吃着面,一边觉得吴玉萱顺眼了许多。 吴玉萱见她终于开窍了,心情大好,吃了足足一小碗面,念奴过来说侯爷叫她过去,她朝陈琼珍挥了挥手,便去了侯爷那里。 刚一进门,桌子上就摆着三个盒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发绳,有的镶着玛瑙,有的雕着海棠花,各式各样的十分精致,老侯爷将她拉过去,让她先挑,挑完了再给别的小姐送过去。 吴玉萱看着老侯爷慈和的笑着捶腿,眼里就有些发涩。 老侯爷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这样看着我,怪难为情的。” “谢谢侯爷,若非有您,我想我该活的多痛苦。”吴玉萱揉着眼睛,声音有点儿哽咽,“所以,侯爷您要好好的陪着我,看我长大。”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在身边,一张经历了人世沧桑的眼竟也湿润了。 她昂首看着他,但愿陈琼珍悬崖勒马,别在出幺蛾子了,侯爷腿疾如今犯的太频繁,希望能安安稳稳的捱到徐太医来。 日头西斜,吴玉萱下了马车,慢慢的走在水榭里,想起了陈孟昭说的话,他说抽空教她后三式的指法。他说抽空,他的空可是稀罕的紧,既然他抽不出空,她便过去找他。 这还是她搬出院子后,第一次来大房这边儿,一旁的丫鬟朝她行礼,她挥了挥手,蹑手蹑脚的钻进了陈孟昭的院子里。 这次院子里倒是有了生活气儿,不像是上次那般死气沉沉的,门口还摆了几株水仙,一如他的人,清冷带着几分雅。微微侧身,看到陈孟昭环胸立在千里江山图跟前,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羊皮图上的大片锦绣江山。 吴玉萱倚在水仙花的花盆上,托着下巴看着他,高大的身材,长眉入鬓。 他身子未动,声音却传了过来,“花盆里刚浇了水。” 吴玉萱连忙起身,喘着气跑到了他的跟前,“我说怎么脊背发凉,我还以为水仙花阴寒呢。” 她立在他一旁,脑袋刚好到他的大腿,只要伸手,就是传说中的抱大腿,正昂头却看到那千里江山图上贴着一块残缺的羊皮兵法图,那边上是潜则不测,动则无穷,前面的内容却像是被烧毁了。听到吴玉萱讲话,便转身看着她。 “这次没人陪着,不能滥竽充数了,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没听说水仙阴寒。”他淡淡说道。 看到吴玉萱趴在那残破的羊皮地图上,便伸手揪住她的后领子,淡淡道:“残缺了的兵法,倒是可惜了,若是有人懂便好了。” “或许我……”懂字还没说完,就被他拨在一旁,塞了个甜甜的果子堵住了她的嘴。 感情他又怕她滥竽充数了,只是她这次真的不是滥竽充数。 她这次是真的不懂,想充数都充不出来,再说这兵法一看就弄得高深莫测的,平日的兵书都是白白的语言,十分浅显,那些真正作战的兵法却总是用高深的言语,包装的四不像,可一旦学会了,那就成战神了。 吴玉萱咬了一口果子,看到椅子便懒洋洋的跑过去,还未坐下就被他揪了起来,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他却面不改色,用眼风示意她看桌上。 吴玉萱顺着他的眼风望过去,只见那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竹简,堆了满满一桌子,她站过去都不及那竹简高。 吴玉萱咬着果子,蹲在桌子腿儿旁,什么年代了还用竹简。 “洛阳的纸都降价了,你还让我看竹简……”吴玉萱倚在桌子腿儿上,竟自然的出了陈孟纯的纨绔模样,“我是不喜欢看过时的东西的。” 陈孟昭也不回答,只是垂着眼眸看着她。 吴玉萱停住咬果子的动作,急忙站起来,端正的站着,瞄了一眼那些竹简,低低道:“这么多竹简,我的手会破的。” 他掰正她的身子,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耳朵,温和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竹简,这里面是秦汉时流传下来的曲谱,纸书是没有的,这些竹简是孤本了。” 吴玉萱昂首看着他,觉得他怎么这么高,每次看他脖子都昂的疼。 吴玉萱坐在竹简堆里露出脑袋看他,却见他又站在那兵图旁,知道他是为锄奸宦想兵阵,便迈着小腿儿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听闻孟纯说,锄奸宦的公子们都会求一个护身符,大公子的护身符在那儿,我拿到寺庙里给你加持加持。” 陈孟昭冷淡的看着那残破的兵书图,半晌,才道:“我没有护身符。” 吴玉萱听了一双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觉得他有些可怜,他自幼没了母亲,老侯爷又不待见他,他就这般日复一日的过着。 “喏,这个是我的护身符,我送给你。”吴玉萱将护身符从脖子上摘下,挂在了他的手上,“大公子要好好的,不许受伤,不许流血。” 陈孟昭身子一顿,半晌,却将那护身符重新挂回她的脖子,“我不需要这个,你带着吧。” 吴玉萱呶了呶嘴,哪有不需要护着的,难道这附身符不好看?? 她小声的咕哝着,却突然想起和户部尚书的女儿约定去小湖钓鱼的事,跟陈孟昭说了,便朝外跑。陈孟昭伸手牵住了她的小肉手,“你这小短腿儿便是跑断了,也到不了,我骑马送你过去。” “过些日子便锄奸宦了,大公子还是好好研究这兵法,不受伤,我便放心了。”吴玉萱推开他的手,迈着腿儿要跑。 陈孟昭却将她按在身边,“说了送你,听话。”他将她抱上马,然后一跃稳稳的坐在马上,一个动作将他卓绝的气质全都散了出来。吴玉萱呆呆的回头看着他,他却伸手拨了拨她的脑袋,“坐好。” 吴玉萱端正的坐好,他的手圈住了她的小身子,然后握紧了缰绳,他的袖子微微的滑她的脸,带着一股清淡的冰片香。 她抿了抿唇,觉得天地间尽是鸟语花香。 缰绳一拉,马儿欢悦的奔跑在草地上,一只蝴蝶儿迎面飞了过来。 吴玉萱伸手抓那蝴蝶,那蝶儿却灵巧的避开了,马儿一跃,吴玉萱身子往前一趴,眼见着快要摔下去了,一只大手却抄了过来,那低低的声音紧接着便传了过来,“你怕什么,我总不至于摔了你。” 吴玉萱无比心安,转头朝他问道:“大公子习马术多久了?” 他看了看她,一本正经道:“第一次骑。” 吴玉萱脸一下子就僵住了,转身紧紧的抱住了他,“那你还骑马送我?我小命都没了。” 她紧张的不得了,头顶上却传来他低低的笑。 笑声突然停了,吴玉萱顺着他的眼风望过去,发现碧水盈盈处,户部尚书的女儿恭敬的立在一旁,一双眼睛却直直的望着一身墨绿色长衫的男子。 陈孟昭拉紧缰绳,眉宇里闪过一丝异样,正要拉紧缰绳过去,却见怀里的小团子一下子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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