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日,阿红每每梦回时分,总有声音萦绕在耳侧,虽有些模糊不清,却有二字清晰入耳:阿红。 阿红本就是只小狐狸,往常总在族长或是姐姐们面前百般撒娇,自青丘灭后,狐族生存的境况本就十分严峻,加之他又是一只难得一见的红狐,长辈们见他自是百般怜爱,自小在狐仙谷里,从未曾出来过,此次这一遭也是他百般乞求之下才征得同意的,不曾想却遇上了这般无赖的同族。往日只仗着自己有些天赋,囫囵吞枣地练了一番,却也是样样不精,而对于族长们设下的结界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下却也是无法,只能等着时日一到谷中的同伴前来救援。 如今的狐狸洞可谓孤立无援,四周几乎被隔绝,如普通的一座孤岛一般悬浮着,偏偏地处角落,只在青丘与九重天的夹缝中,更是不见外面的一观景,烦躁之余的阿红却不见能出去,除了在洞里面壁之外,每日竟无事可做。只好变回狐狸模样继续窝着。若是耳边没有“阿红阿红”的叫唤,这样的气息也是无聊之中的一份闲暇。 洞中水帘嘀嗒作响,洞内陈设确实乱中有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状。一道身影虽不至于忙碌,却也是来来回回好几趟,不曾有片刻的休息。 阿红舒展了身子,抬眼重新打量了这个狐狸洞,除去一股骚味之外,确实不像狐狸待的地方,处处弥漫着人的气息,细小而又琐碎。 “吃点东西吗?” 凡止在一处神似桌子的面前坐下,周边摆放着一些吃的,喝的,数量虽不多,但总类却是丰富的很。 此刻的凡止,手握石杯,将其置于跟前闻了闻,浅尝辄止。 阿红打量完了,便回了头,闷头闷脑地蜷缩在自己的狐狸尾巴中,心中暗自肺腑。 凡止也不勉强,自顾自说道:“难得有你这般的硬骨头的狐狸,却不知是好是坏。” “世人都道狐狸狡猾多怪,人人避之不及,可子非狐安知狐之乐呢,倒是你这般模样,若非真真切切地站于我面前,确实没有我狐族的半盏气势,也枉了狐狸这一名声。” 此话于凡止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唠叨几番罢了,却听入阿红耳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阿红只是在沉淀凡止方才那番话,却也并无与她高谈阔论的打算,此时有听声响起,“想来你嘴上的族长定是经历过一番磨难吧,如此循规蹈矩地教你,真真失了狐性,怪不得我狐族近万年也不过如此,原是后生无望,我这一老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红不知眼前这位自称狐族老朽的究竟是何能耐,却清楚地意识到其生活定是无聊之至,面前小碟瓜果也能让她独自唠嗑半天。但又转念一想,如此一女子,能在九重天上如此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么一万年的时光,若要说她没点本事,他是万万不信的。 阿红同凡止一般虽都是狐族,之间却有着太多的隔阂,阿红对凡止充满着好奇,凡止却对他毫无狐性的模样大失所望,可世间之事总是如此,如此大相径庭的两种性格在这同穴而居的期间却是相处得无比融洽。 离尘本想着会有一出好戏上演,不曾想却是如此平平无奇的几日而已,封锁那里的出口确实是目的不纯,而有意让这二者见面也是他的有心之举。 这万年的时间,狐族向来恪尽职守,丝毫没有一丝的叛逆之意,当年狐族的族灭虽是他夫君所为,可之后的一路走向都与他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不知凡止这只九尾能耐如何,但这万年的有意封锁,也正说明了他想保住眼下这一局势。即使当年的结果是错的,但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万年光阴弹指而过,许是对她心存善念,这期间,离尘于她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是不信狐族已绝,九尾虽仅剩不多,其他族类仍旧存在的,只是当年族灭一说灭了不少他们的戾气,都好好找了地儿存了下来。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来凡止能在九重天活得如此自在,兔子急了还咬人,若是将这只仅存的九尾都给钳制住了的话,保不准狐族那边会有怎样一番破格举动,离尘也是个怕事儿的主,能少一事便少。 几日光阴,昏明交替,九重天的云层今日格外生动,变化无常,随风涌动般层层叠近。 洞内却单调如一,几日的时间于凡止而言不过弹指之间,有时一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三天三夜之后的事了。 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一时的闷气过了,随之而来的便是诸多的不自在: “可还有些吃的?”阿红不知何时已爬上了石凳摸索上了石桌,此刻手里拿着仅剩一颗的果子,其他的在他嘴里含糊着。 凡止卧在榻上,刚醒来的她,还有些分不清南北,只是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孩满嘴塞满果子,手里不忘抓一个,就连身后的那条尾巴也不曾主义过,摇来晃去,看久了还真叫发晕。忙别过视线,才回答道:“不曾有了,本就是合着未来几日的食粮,若没了便是真的没了。” 说罢,只听空气顿然安静许多,原是方才一直卡兹卡兹的咀嚼声不见,阿红一脸木纳的表情,眼里放空了一些,唯有不多拿捏手里果子的指尖还在不停地来回。 凡止坐起身,丝毫没了往日的慵懒,就连说话也没了方才的利索劲儿了,“你我狐族并非日日都需餐食的,不过闲来无事过过嘴瘾罢了,这里想来也困不了多久,你实在不必露出这种神情。” 放空中的阿红哪里还听得进这番娓娓说道,满嘴的食物鼓起了腮帮。凡止转念一想,“你也别太在意,你虽规矩了许多,却还是看得出是我狐族一员,大可放心。” 对方依旧无语。 “若实在饿了,我这……这也并非没有点儿存货——” 话未说完,之间一道红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之后便是果子落地的声响,原来那地儿哪里还有方才那抹看似对狐生充满绝望的身影。 “姑姑说得可是真的?”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眼前这位眉飞色舞,正双膝跪坐的狐不是方才那只绝望的狐是什么! 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之下才会后悔呢? 愤怒,转而化悲愤为力量,继而才彻底意识到丝毫没有这股力量的时候应该就开始后悔了吧。反正凡止便是如此,后悔当初为何无所事事了一万年,却不学点好的呢! 狐狸就是狐狸,骨子里永远都有着这么一股狡黠。 即使前世今生,自己唯一不变的就是身为女性这一事实,而女性最大的软肋便是被眼前这一副忽闪泪眼,即使再无过多的表情也会立刻心软的母爱光辉。 双方如此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凡止终是反应过来,开口道:“姑姑?这叫法却是新鲜。” 阿红一听,忽然便红了脸,蹑手蹑脚地从凡止的腿上爬了下来,因着方才有些忘形,此刻身上沾了些灰,正若无其事地拍打着呢。 凡止不由嗤笑,笔挺的鼻梁与樱桃般小巧的唇形在洞外微微散落进来的光下如镀上了一层光晕一般,此刻刚毅的脸上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罢了,原以为你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不曾想还真是一只猪。”凡止也丝毫不往阿红的方向看去,只是抬眼望了望洞外,风云骤变,想来困在这也有些数日了。她自然一早便察觉到身边这只红狐绝非可能无端出现,但究其原因也套不出任何话,更何况自己与之隔绝这么些年许多神或仙家也是一无所知的,即便知道是谁也无济于事。 想来对方也只是想要拖住自己,利用身边这只小狐狸,到时候自然是能够出去的,且看看这阿红能与自己打什么太极。不过只是饿上了几顿罢了,便就教这个小家伙如此沉不住气了,修为不够也罢,却也不是个靠谱的主儿 见对方嘟囔个嘴,哪还有方才听见吃的时候如狼似虎的模样,倒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样不住地挠着,“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 “还不就是您将我拉扯进来的,现在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见他不住地嘟囔,凡止有些不耐烦了,“想说什么便说罢,反正咱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了,那些话还不知憋到什么时候,仔细憋坏了身子。” 小狐狸不知何时已变回了原形,正蜷缩在一角,凡止还是没忍住翻了白眼,敢情方才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语罢了。 按理来说若不是被困在这里,凡止只怕也会在这里待上些时日,本就无处可去,待哪儿还不是一样的吗。只是这次莫名的有些心慌,这次的结界必定有有人故意为之,偏偏刚好时机抓得那么准,一并将小狐狸也困在此处。若是有人想加害于她们,这么些时日已过,为何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除非是想借此保护她们。可她这几万年就像只野狐狸一般生活惯了,自然保护的对象不可能会是她了,那么就只有眼下这只小狐狸了。 凡止起身,走出洞外,放眼望去一切正常地要紧,此地是九重天唯一一处接连外界的地方,地形十分狭窄,只有一线的范围能够向外看去,她一个人在这里时行事比在三岔口低调了许多,若这都能被发觉,那么那些人是得有多关注她呀,以至于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凡止转悠着两只如水杏般的眸子,忽明忽暗的结界光晕在她的脸上流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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