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月亮女神阿蒂米斯今夜心情很好。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比满天星斗集聚还耀眼。纽约高楼霓虹灯的流光溢彩，也被镀上一层银色月光。 两个人在长椅上静静感受过这一天更迭，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至深夜。乔曦晴果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一直仰头望着天，整片夜空都倒映在她眸中，星月闪烁。 “快十二点了。” 一句与原本的话题毫无关联的话从楚天毅口中冒出，听得出语中带了些笑，另有深意。 “嗯……”乔曦晴完全没多想，只当他在随口报时。 微风掠得她眼帘轻眨，双眼有些发涩，不舍将目光离开天空。 十二点意味着什么呢？乔曦晴第一时间想起灰姑娘的故事。可她没能活在美好的童话故事里，她不是辛德瑞拉，她本就没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而她千疮百孔的现实世界，亦没有魔法相助…… 远处忽然传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声声悠扬深远响彻天际。 “曦晴。”她的名字伴随第十二下钟声的余音响起。 “嗯？” 钟声余音已尽，楚天毅慵懒的声音字字清晰有力： “生日快乐。” 乔曦晴猛地看向楚天毅，涩涩的眼睛睁得极大。一瞬间好多话都挤在喉咙，争先恐后般跃跃欲言，却没有一句能成功破口而出。 楚天毅还在望着见不到边的远方，猜到乔曦晴会是怎样吃惊的表情，于是解释道： “要知道一个公众人物的生日真的不难。无意中看到了，就记住了。” 算是解决了乔曦晴满腔话语中唯一一个疑问吧。 惊喜交加，她不禁开心地笑出声，短暂的笑声如银铃般轻响在二人之间。 是呢，她没能活在童话故事里，可她的现实世界有楚天毅啊。一个人身在异国，会被身旁的人记得生日。这种感觉真的，很暖，很暖。 她真的越来越喜欢纽约了。 乔曦晴沉淀下心情，轻轻开口：“有时候真的觉得，在纽约的时光简直像做梦一样，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 她忽而双眸含泪，许是为阻止眼泪流下，再度仰头望天。耀眼星空在她眼中被泪水盖上一层雾蒙蒙，也依然清澈明亮。 “来纽约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好久，坐到天都亮了……发现护照丢了的时候，真的很无助，很无助，绝望得不行……就很矫情的，让好多事情都跟着一起涌了出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时闭着眼睛听到你的声音，天知道我有多激动呢，居然能碰到中国人。” 又忆起那时彷徨无措的自己，乔曦晴蓦然一笑，“想想还挺有趣的，我竟然会记得你的声音。那时候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妄想把所有希望都拴在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你身上，真的好害怕你会拒绝我，还好你没有。” 短短几句话，楚天毅却能真切感受到她那一天的心情有多煎熬。听完以后，他也很庆幸，还好他没有拒绝她。而此刻，他却只是淡淡微笑着。 那天散步遇到她的经历，足够他一生回味。可他永远不能忘，他起初收留她的缘由。他自私的目的，他想从她身上找回的东西，就像深深潜藏在海底里从未见过阳光的未知生物，难言又黑暗。 他的笑容渐渐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敛了下去，换上他日常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忍心拒绝呢？” 乔曦晴显然对他的调侃不太相信，“你那天可不是这个态度呢……” 是啊，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恐怕真的会拒绝她。 “那天真的很害怕被你拒绝呢……”乔曦晴自言自语道，继而猛地噤了言语。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会提起这个敏感话题，她起初的目的明明……她应该打死也不想再提这回事的，她是疯了吗？ 在心里狠抽自己一巴掌之后，她假装想到有趣的点子，将话题转个弯，挺欢快地问道：“突然很好奇，先生有什么害怕的时候吗？” “害怕的时候吗？”楚天毅故作沉思状皱了皱眉，“没有想过，好像没有。” “怎么可能？我看你是懒得说吧？”乔曦晴并没有质问之意，而是嘟着嘴像撒娇一般，期待能换来个别的回答。 楚天毅自然懂得她的小心思。他素来自诩冷静无比，神情与内心一向难有起伏波动，或许是因岁月洗礼，或许是因工作需要，或许是因性格使然。 不过呢，在遇到乔曦晴之后，他无数次刷新对自己的认知。 他并不喜欢挖掘自己的情绪，因为总是容易牵动过去的记忆。人只要有珍视之物，就会担心失去，从而产生害怕的情绪。他当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只是很少，可正因为少，才会让每一次都印象深刻，镌骨铭心。 最近的一次，是他看见乔曦晴倒在雨夜里。 稍远的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的中国。 最远的一次，则是在十二年前的中国…… 如今，乔曦晴却与这三次，都扯上联系…… 本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岂料一念之差，越错越深。 身旁的人突然把小脑袋砸在他肩上。 他立刻闭上眼，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往事，清了清嗓子问： “困了？” “没有啊……你经常熬夜吗？”乔曦晴嘴上说不困，声音却是恹恹的。 “有时因为工作问题才会熬夜。” “啊——对啊……工作那几天，每天都是好晚才回来呢……” “吵醒你了吗？”自责瞬间涌了上来，向来思虑严谨的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努力压制到微乎其微的声响其实连鬼都听不见。 乔曦晴摇摇头，而本就靠着楚天毅的小脑袋也随着她的摇头在他肩上蹭着。 感受到她的动作，他不由得轻笑一声。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自责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 “因为我每天都等到很晚，也没见你回来呀……” 想象到这小姑娘等待他一整天的样子，他确定自己还是自责多一些。但一想到她那几天也很想见他，他的嘴角又不可控制地微微上扬起来。而她再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无奈地加深了笑意。 “睡得晚，醒得就会很晚，我每天都是被你的电话吵醒的……”最后一句，不难听出小小的嗔怪之意。 真是……她真的说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提到这些敏感的东西。方才这句抱怨，其实是她为了缓解氛围特意说出的。 好在，楚天毅没有多想吧…… “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楚天毅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没仔细思考这句道歉与保证对应的是让她等太晚，还是打电话吵醒她。 此话一落地，他仿佛听到肩上的人若有若无的浅笑声。 “还没告诉你。”乔曦晴又来了些精神，语调也轻快起来。 “护照在你上班第一天就补办下来了，不过我想……先生休假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嘛，在外面住也没人照顾我，所以只好先缠着你啦！”最后还调皮地询问道： “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呢，正好我也无聊得很。”他当然不介意，他求之不得。顿了顿，他又问道：“自己去办的护照？”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废话，但还是忍不住问。 “是啊，费了好大力气呢。”乔曦晴回想着那天的情况。 中午和楚天毅的通话结束之后，大使馆便来了通知。她接到通知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楚天毅不在，她自己该怎么去？ 她的处事能力一向很差，却从未求人帮忙过。糟糕的经历让她排斥与人接触，却并非自视清高；而是她对任何人与事，都会保有一种理智公正的礼貌与态度，好似教科书，绝不掺杂私人情感，也就是别人所感受到的距离感。 求助？她根本不好意思开口，一点小事都会让她觉得会给别人带来天大的麻烦，欠了天大的人情。 不爱说话不擅交际是一方面吧，另一方面，大概就是过于独立的天性。 然而，在面对楚天毅时，她以前在与人接触时不自主揣在身上的小心翼翼都可以放下。起初她用完全相反的样子与楚天毅生活，还会有些动摇，后来竟慢慢习惯了，与楚天毅一起，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可能，在她求楚天毅收留的那一刻，一切都注定变了吧。 不过护照补办下来那时，她还没意识到那么多，而楚天毅正好在工作，她不想不识时务地麻烦他。况且护照可是刻不容缓的大事，所以她还是决定自己去办理。至于过程，自然是大费周折。 记得楚天毅工作前一晚，她还开玩笑说没有他，她哪也去不了。还真是让自己说中了……思及此，乔曦晴又忍不住自嘲： “你不在的话，我在纽约还真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办呢？”楚天毅问。 因为那时候不想那么麻烦他呀，可现在这么说的话，有点怪怪的？乔曦晴沉吟了几秒，才说：“不想让你看到我护照的照片啊——” 这是什么理由？楚天毅无语地笑出声。 带有几分力道的风遽然袭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此声此景，让人心生惬意。 感觉，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么舒适的午夜了？不知怎的，楚天毅溘然想喝点酒。 他稍稍侧头，看着肩上的人问道：“要喝酒吗？” 肩上人微微一眨眼，才说：“我不能喝的，只是闻一下都要醉了……” “也是，小姑娘还是别喝酒得好。”是他考虑不周，依她的性子，的确是不能喝酒的。 有些话并不动听，也没有特别含义，却能字字戳入听者心。 乔曦晴又感一股暖流从心脏迸发至全身血液中。倘若换做别人，她的拒绝定然会被人责怪败坏兴致，而楚天毅回答中透露的理解与贴心真的无庸赘述。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如此。 在楚天毅肩上靠了许久，乔曦晴的睡意渐浓。趁着好心情，她想来场好梦。 “我去睡觉啦。先生要一起进去吗？” “嗯。” 乔曦晴将腿上的外套还给楚天毅，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楚天毅也没有一个人喝闷酒的打算，直接去睡了。 乔曦晴关上门径直摸黑爬上床，却在感受到枕头下面硬邦邦的小东西时，不得已将床头灯打开。 一个白色的盒子？她霎时有些疑惑，却立刻反应过来——楚天毅放在这里的。 心跳微微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装拆开。一个通体白色、领结处为蓝色的晴天娃娃钥匙链，正乖乖躺在盒子里，朝她率真烂漫地笑着。 乔曦晴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她认出这是大都会博物馆的纪念品，那天她也看到了，当时她还觉得挺好笑，这小家伙居然和自己的打扮那么像。 没想到……他竟然将它带回来了。 乔曦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她很清楚，她很开心、很开心。 睡意已被喜悦消了大半，她借着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瞧着手中的晴天娃娃好久好久。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东西，却好像怎样也看不完、看不够似的。 仿佛攥着它，就能攥住一种温暖的力量。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留住这份温暖。 她从来都不敢奢望得到什么，可来到纽约之后，她由衷感觉自己拥有了好多美好的东西，也在不知不觉中相信自己可以逃离那些悲恸乐章了…… 乔曦晴关了灯，整个人陷进软软的床垫里。 她未知的人生，真的能够重新获得期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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