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神婆便带着一群人进了屋里。 他们是此处县府的小吏,遵循惯例来互送新娘“出嫁”的。 其实就是怕那些个即将“嫁给”河伯的女子会临死前挣扎逃脱,所以来押送的。 不过当他们看到亦胥之时,皆被其所惊艳,眼中所露的,不是惋惜便是垂涎。 “神婆大人,你是哪弄的绝色小娘子,这般貌美却献给河伯,会不会可惜了。”领头一小吏虽同神婆说着话,眼神就差胶在亦胥身上了。 神婆同这些人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又岂会不知他们心中的小九九。 以往他们若是看中即将嫁给河伯的小娘子,神婆自然也乐得卖人情,成全他们一夜夫妻的机会,而今却是不行了。 “这蹄子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清白姑娘,原本让你们快活快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祭河伯大典就快开始了,而那一位新上任的魏门大人也会参加观礼,若是因此耽误而惹得那位大人不高兴,这责任,你们担还是我担?” 经神婆这么一提醒,众吏皆清醒了过来。 是也,那一位奉威侯之命来此任命的大人,今日也会参加祭祀大典,如今算来,应已到了府衙之中。 可他们却是连这一位大人的性格脾性还没摸个明白,若是因此惹他不快,那他们这些末等小吏自然无法再担任下去。 美色与前途,自然是前途最重要。 当下,众小吏皆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押送着亦胥出了门。 亦胥倒也不挣扎,乖乖照着他们说的走,就是身上那身丑的扎眼的红色衣裙,有些绊脚。 在门口露天睡了一夜的连湛在那群小吏进门的时候就醒了,没过多久,他便看着亦胥被一群人带了出门。这便起身慢慢跟了上去。 当鼓声混着水浪声传来,神婆一行人已到了河岸边。 观礼的百姓多是以男性为多,面上皆是同情之色。 此处百姓凡有过女儿的,皆受过神婆等人的祸害,是以此处女性极少,而外地的女人也不愿嫁进来,生怕生个女儿被祸害。 是以此处很多大好男儿到了适婚年纪,却只能打光棍。 这一次也不知是哪家闺女遭了殃,可他们同情归同情,却还是畏惧于此处豪强的势力,更惧怕于所谓河伯的降罪,只能眼看着一个个水灵灵的小娘子,被这么生生沉入河底。 魏门豹是被此处县令请来观礼了,在此之前,县令还送上布帛、谷黍于他,魏门豹照例全收,这让县令大松了一口气。 既然收了布帛、谷黍,那就说明此人有可攀附之点,顺着这点讨好,准没错。 而县令一放心下来之后,便邀请魏门豹来此处一同参与河伯的祭祀之礼,其中也大有攀附之意在内。 魏门豹受邀前来,县令自然满脸谄媚的讨好着,还不嫌口干地同魏门豹讲解此处民俗风情,见魏门豹不曾打断,以为他爱听,便越讲越带劲。 其中在讲到河伯娶妻这一风俗时,县令尤其投入。唾沫横飞之下,忽视了魏门豹越来越紧的眉头。 等到了祭祀的时辰,鼓乐声开始响起,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位红衣女子走向了祭祀台前。 祭祀台用竹竿搭建,半悬地连在河岸之上。 非王侯祭祀,自然不能用鼎,因此祭品便放在竹筐子里头。 等那红衣女子上了祭台,从魏门豹他们的位置望向祭台,正好能清楚看到那女子的脸。 而一旁的县令则是连眼睛都看直了。此等美人,神婆是从哪找来的?就这般嫁给河伯,实在可惜了啊! 而这时,魏门豹看着祭台前的女子,问县令道:“这是要作甚?” 其实他已经从此处百姓口中得知河伯娶妻这一风俗,此番询问,不过是为了下套。 听到上峰有疑惑,县令忙解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是在为河伯娶妻呢。那一位身穿嫁衣的姑娘,便是河伯的新娘。” 可不料魏门豹闻言,却是大怒,“为河伯娶的新娘,就这等货色?” 这一瞬间,县令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什么叫“就这等货色”? 这明明是极品啊。他活到现在,美女也不是没见过,可长得这么美的,却是第一次见。 若这般美人都算丑,那天下还有美貌的女子吗? 可县令又随即一想,这般貌美的女子,“嫁”给河伯的确是可惜了。不妨顺藤摸瓜,将此女救下来,到时收入房中,充作姬妾,岂不妙哉。 “大人说的有理,此女不堪入目,嫁给河伯只会污了河伯的眼,到时河伯怪罪起来,全县百姓都得遭殃。快把她拉回去,拉回去!”县令忙指挥着亦胥身边的小吏们。 那些个小吏见此,哪还不知晓自家县令的心思。只道这小娘子运道好,被县令看中,得以保全一条小命。 可神婆却是不乐意了。好不容易遇上个不知事的小蹄子,若是放了她,让她神婆上哪再找一个新娘去。 于是便带着她的那位黑黝黝的弟子上前,同县令道:“眼看祭祀的时辰便要到了,若不抓紧了时间,恐怕河伯大人会怪罪啊。” “是啊,若是耽误时间引起河神不快,遭殃的百姓啊。”神婆的弟子自然也不一样亦胥被救下来,便搭腔道。 神婆同县令狼狈为奸多年,彼此之间早就达成了默契,神婆言下之意,县令又岂会不知。 可小娘子长得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一时之间,取舍不下。 亦胥则是冷眼旁观这群凡人的一唱一和,反正河水溺不死她,她不急。 就在县令犹豫不决之际,魏门豹开口道:“若是新娘太丑,河伯娶了也不会开心。可这时辰又耽误不得。 既然如此,便劳烦神婆下河一趟,向河伯说明缘由。想来河伯宽厚仁慈,必不会怪罪的。” 下河!神婆闻言便是一惊。她可是一点水性都不通的呀,这下了河,还不得淹死啊。 再退一步说,她根本通不了河伯啊,她这神婆不过是打着河伯的幌子敛财的骗子而已。 可魏门豹却不会给神婆辩解的机会。只见从他身后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一把架起神婆。 还没等神婆缓过神来,便被丢下河去。这个时节正是河流汛期之时,水流浑浊而湍急。 神婆没挣扎几下,便被水流吞没下去。 见此一幕,县令还有神婆的弟子皆被惊得不轻。 他们没想到这魏门豹竟这般直接粗暴,说扔就扔。 而魏门豹却是一脸难道不该如此的表情。理所应当,理直气壮,让人无话可说。 亦胥旁观着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凡人倒是很有意思。 等了会功夫,估摸着神婆应该已经死透后,魏门豹同身旁的县令道:“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河伯留她用饭不成。可我们都在等河伯的心意呢。” 县令心下道:那神婆估计早喂鱼虾了,哪还能享受到河伯的饭食。不过面上却极为配合魏门豹。“是啊,怎么还没回来。” “要不这样吧,你去催催吧。”魏门豹指着神婆的那一位黑弟子道。 那弟子被指到,先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魏门豹的手下架了起来,然后同先前丢神婆的姿势一样,将人丢了下去。 这黑弟子的水性比神婆还差,喝了几口水后,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黑弟子消失在水面,县令面色铁青起来。 那黑弟子不仅仅是神婆的徒弟,还是他的长女。 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县令面上能好才怪了。 可这会他不敢有任何的异议,要是还不知魏门豹想做什么,他还能做此处县令的?这魏门豹分明就是来找茬子的呀。 只是魏门豹身旁强人太多,县令心有忌惮,只能青着脸,看着翻滚的河面,为死去的女儿哀恸不已。 一干小吏见此,都尽量往人群里缩,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下河的。 不过魏门豹倒是左等右等,等了很长时间,直到天都快暗下来,才对县令道:“天色已晚,恐怕是河伯留她们过夜了。 可她们两人皆为女儿身,哪怕是河神家里,留夜也是不好的,还是需要个男人下去照应一下才好。” 魏门豹此话一出,县令哪还会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生怕自己被波及,忙随意指着人群中的一男人道:“你,下水照应神婆她们去。” 被指到的男人不过普通百姓,闻言双腿一软,趴倒在了地上。 魏门豹见此,摇了摇头,“此人不行,还没见到河伯呢,就这般失态,要见了河伯,还不知怎么丢脸呢。” “那就他。”县令这一次指向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壮实的人。 那人原本也想趴地装软弱,可魏门豹的手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他趴地,变把他给架了起来,然后顺势扔进了河里。 这人倒是凫水好手,河流这般湍急,他却稳稳当当游在河边。 魏门豹见此,摇了摇头。“他不行,河伯不愿收他。快捞他上岸吧,免得污了河伯的眼。” 随着魏门豹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属下便拿起一根长长竹竿,递给了刚扔下去的那个壮硕男人。 那男人顺竿爬上了岸,上岸之后便大声喊道:“河伯不收我,是因为我地位不够高,他看不上眼。他说了,在场的,只有我们的县令大人才有资格下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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