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番外:创造的法则
我租的公寓附近有块很大的空地,是某个房地产公司为了建高档住宅小区而买下的。正逢这几年国家对房地产业调控很严,那个公司遇到了一些问题,于是这块地的建造工程也停了下来。
下班路过空地时总能看见那个男孩。他坐在空地和街道交界处那道高高的水泥墙上,双脚摇晃着,望着头顶的天空。
他看上去像个流浪儿,穿着松松垮垮的恤,脏兮兮的牛仔裤,球鞋,随处可见的打扮。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在他偶尔朝我撇过来的一瞬。
那是双快乐又无拘无束的眼睛,在我们这个城市,这种眼睛通常只有在幼儿园才能看见。
是的,或许是我太过悲观,但自从懂得要为生计和前程打拼后,我就再也没有大笑过。这个社会是那么冷漠和无情,为了养家糊口,我不得不干着自己不喜欢但相对稳定的工作。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背着一个巨大又沉重的龟壳,只能终日低着头,拖着脚步在地面上移动,从家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家。
某个阴沉沉的傍晚,我因为害怕那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大雨而难得加快了脚步,却被那个男孩叫住。
“嗨,”他坐在我头顶的水泥墙上,晃着双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看你走那么快,有什么高兴的事发生吗?”
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即使是个流浪儿。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能穿透浑浊的空气。于是我转过身,认真的解释。
“我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天就快下雨了,我想走快一点好不让自己淋到雨。”
男孩似乎来了劲头,双腿晃的更起劲。
“下雨?哦,那是很有趣的事,在雨中快步奔跑,感受狂风刮过身体的舒畅。如果你的直觉再灵验一些,或许会察觉云层中不停流窜的闪电。”
“我可不那么认为,淋雨会让我感冒,还会让我不得不把身上的衣服洗一遍。如果病情加剧,说不定还得请假。现在正处于金融危机,我得加倍小心才能保住饭碗。”
“噼”的一道闪电划下来,这当口男孩也站起来,插着口袋立在狭窄的水泥墙上。
“这真让我惊讶,小姐,”男孩以一种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我,“以你的年纪不该说出这种话。”
这次我没再回答,因为第一颗雨还是落了下来,在我抱头狂奔的同时。
结果还是感冒了。虽然我和往常一样抱病上班,但似乎没人在意。办公室的气氛像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所有人都低头干着自己的活,除了偶尔有人上厕所的脚步声。
我是个出纳,每天经手的现金有好几万,这多少让我有点神经质。前任的出纳因为疏忽导致现金和账本怎么也对不起来,辞职之前自己掏腰包赔了几千块才了结。这件事让老板很生气,于是从我上班的第一天起就不断耳提面命,告诫我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我打开保险柜又清点了一遍现金,这是今天的第二遍。我习惯每天点三遍,早、中、晚,像闹钟一样准时。
“去,开2万的支票把钱提出来。”
说话的是坐我对面的会计,她今年46,跟所有更年期妇女一样,整天都有发不完的牢骚,不是儿子读书不用功就是老公没本事赚钱,又或者是哪家的某某某又怎么怎么样了,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事,仿佛她自己不存在一样。
看着她,似乎看到了20年后的自己,这真叫人沮丧。
如果是平时,这会儿我肯定已经老老实实去银行了。可或许是生病的关系,今天我没有拿出支票本,而是径直去了老板办公室。
会计吃惊的看着我,我脱口而出,
“我生病了,头晕!我请假了,我要回家,现在马上!”
不再管她的反应,我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背后传来低低的牢骚声。
天色变得更加阴沉,我的高跟鞋在没干的柏油路上滑了一下,差点扭到脚。生病确实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情,这会儿我觉得心口像堵着一团棉花,让我浑身血流不畅。一个男人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而差点撞到我,我在背后冲着他破口大骂,“你眼睛往哪里看!车子到处乱骑有没有文化!!”
这真有违我的淑女形象,不过骂过之后心情总算不再那么糟糕。我呼了一口气,突然想尝试一下大摇大摆的走路方式。今天生病了,顺着病人的心情才会好的快,我安慰自己,转过身,然后摆出姿势。
腿在伸出去的瞬间僵硬了,因为我发现那个男孩正站在我身边。
他笑的很开心,那双眼睛因此而变得更加明亮了。
“嗨,小姐,你今天看起来不错。”他拨拨湿漉漉的刘海向我打招呼,而那会儿我正思索他是不是淋了一整晚的雨。
“不,不好,我生病了。”
我心虚的放下脚,重新站直身子,希望他没看见刚才那傻气的动作。
“比前几天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那时我真以为你已经死了,”男孩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他自己的胸口,“这里死了,只剩躯壳。”
我想反驳,一时竟想不出有力的论点。
“这是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下去,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业余爱好和多余的心情,你知道,它们换不来钱。”
男孩看着我,又用那种看可怜虫的眼神。
“所以就算活的像行尸走肉也无所谓吗?”
“大家不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吗?现在的社会干什么不要钱,租房子要钱,吃饭要钱,谈恋爱要钱,如果想有点业余爱好更是要大把的钱。我的家庭并不富裕,自从大学毕业我就得自己养活自己,光是钱的问题就让我心力交瘁,我没时间去干没用的事,谈不可能结婚的恋爱,更没时间去思考那些莫名其妙的哲学问题。我需要的是不停的向上,再向上,直到赚到我认为足够多的钱,或者找到足够有钱的丈夫。”
我想我的一番辩论足够有力,因为听完我的话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向后退步。
“再见,”他说。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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