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

一架马车缓缓驶向了边境，由于秦雒的战争刚刚平息，边境管理得也挺严，现在镇守在这边关的，是东皇海水师，一眼看去，水师的军装和风丹辰身上穿的并不一样。　　和珍珠滩边境接壤的，是月国的北方城市楚林州，不要说这小国的大城市比珍珠滩大多了，从珍珠滩到楚林州，就像从小村庄进入了皇城一样。　　红莲撩起马车窗帘，看了一眼坐在前面赶车的风丹辰，开口道：“你穿着军装出边境，这样不好吧。”　　“先生，你家随从身无分文，也没有衣服可以换啊。”　　听得出风丹辰是在开玩笑，红莲不由得笑了，从随身行囊里抓了身衣裙放下，然后出了马车，“明明给你买了，是你自己说穿裙子驾马车不方便的。”　　“奴婢也没有请老爷给我买裙子啊！”　　“去换去换！”　　未等风丹辰说完，红莲已经把她给赶上了马车。　　“风”是秦雒凤凰族的大姓，十个人里至少有三五个人姓“风”，凤凰族又占了秦雒人口的八成，所以，当风丹辰说自己姓“风”的时候，红莲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这是秦雒最烂大街的姓氏。　　立在马车外，红莲远远望着前方还有远处的驻军，东皇水师的军装和赤霜军的不一样，是蓝色的，军中也多为洋族鲛人，只有少数是人，不过，前方守边境的，目测应该是人……吧。红莲没见过鲛人，也不认得。而风丹辰的军装是黑色的，尽管已经洗得发白，但依然可以看得出原本的黑色。风丹辰解释过，她在退伍前隶属的赤霜军，黑军旗，黑军装和黑盔甲，黑色就是赤霜军的特色。　　其实，红莲的顾虑不无道理，赤霜军早已撤退，此时若有一个穿着赤霜军军装的人要出边境，这的确会惹人生疑，换了，也就换了吧，不过一身衣服而已。　　出关不易，但有了通关文牒就要容易多了，虽然红莲来自芙兰这令守关的士兵感觉很奇怪，但看见文牒上有秦雒本国的印章，也没有多问，就放他们过去了。　　果然，离开珍珠滩走进楚林州的地界让人豁然开朗，秦雒军队对于边境保护得很好，和鹰池打了四年仗，战火一点没波及到旁边的月国，因此楚林州一片繁荣，而珍珠滩早已被打成了废墟。　　风丹辰一看就是仗打久了，太久没吃好喝好睡好的那种，在楚林州繁华的大街上，各种海鲜应有尽有，炸的烤的蒸的煮的……她倒是不客气，挨个儿吃了个遍，红莲只好跟在后面付账，最后好不容易让她停下，是因为红莲招呼她进了客栈。　　刚刚还在不遗余力大吃大喝的风丹辰，这会儿知道给自家老爷节约了，客房只要了一间，至于晚上她这个做丫鬟的睡哪儿，她的回答倒令红莲有些吃惊：　　“先生你就放心睡你的觉，我就一边儿候着，你要有什么事儿也好喊我。”　　“候着？怎么候着？”红莲诧异道，“趴桌上？坐椅子上？这可怎么休息啊？”　　“放心，”风丹辰笑道，“我打了四年仗，就从来没有躺下睡过觉，平日里怀里还得揣着佩刀，起码现在不用了吧。而且还多了张桌子可以趴，多好啊！”　　看得出来风丹辰是个乐观开朗的姑娘，红莲不禁笑了，对他说道，“你是个好姑娘，这四年大战你也辛苦了。等我旅行完了，回到芙兰之前，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给嫁出去。”　　红莲的话音未落，风丹辰却“噗嗤”笑了，“先生，你可别说笑了，像我这么大年纪，做侍妾恐怕都没人要了，更别说风光出嫁了，根本不可能。”　　说道这儿，红莲不禁皱皱眉，问，“虽然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多大了？”　　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代，问姑娘年龄都是很不礼貌的，而红莲就这样一张口给问了出来，气氛顿时冷了，风丹辰也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这张脸的长相，和我的年龄差不多，你看我长得像多大年龄，我就多大年龄。”　　这对主仆的对话到此结束。　　红莲反倒依然暗自好笑，看来自己没猜错，风丹辰如此忌讳聊自己的年龄，估摸着她真有二十六七了。　　　　赤霜军回到锦皇都的这天，皇帝凤知涯亲自出城门迎接，的确，这是建国之后，赤霜军唯一一次出征，历经四年苦战赢得胜利，尽管名义上的统帅换了人，但谁都知道大部分的战斗仍是在海砂蕊的指挥下完成的。　　所以，相对于那辞官的统帅墨云，凤知涯更想见的人是海砂蕊。　　可是只见这赤霜军人头攒动，却根本没见着海砂蕊。领着大军回来的，是海砂蕊的两个徒弟，羽家兄弟，哪儿又有海砂蕊的影子？　　眼看父皇快要发火，凤秦轩赶紧上前几步，来到羽家兄弟面前，问道：“你们师父呢？”　　未等凤秦轩继续问下去，羽家兄弟竟一起跪了下去，紧接着后面的赤霜军也齐刷刷跪了下去，黑压压一大片。　　“回殿下的话，这正是末将要想陛下禀报的，”羽宏安开口了，话一出口，凤知涯眉头一抖，示意让他说下去。　　“回禀陛下，”羽宏安接着说道，“原本师父是随大军一起返回的，可大军才刚出发，师父就遇刺了，虽然伤得不重，但此刻所用的箭……却是来自赤霜军内部的！”　　一片哗然。　　箭来自赤霜军内部，说明刺客是内鬼，或者根本就是自己人。　　记忆如洪水猛兽般涌上来，这种轻狂太过熟悉，简直是如同情景再现一般，凤知涯感觉心里一阵刺痛，仿佛时光倒流，重返十五年前的那一日。　　“陛下，此事还需彻查，老千岁遇刺，这事非同小可啊。”　　身后的文武百官在老丞相之后全都开口了，声音都差不多，不外乎都是“要彻查”“绝不纵容”之类的，好像在这时候大家才终于记起来，海砂蕊是先皇亲封的“千岁”。凤秦轩转身回来，立在父皇身边，又是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显然只有凤知涯听见了，他没有责备养子，只是用很不明显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说下去。”　　这时候，他才开口下令。羽宏安听罢，接着说道，“师父她毕竟年事已高，受伤以后只得停下修养，待她伤愈之后后，自然回来复命，请陛下放心！”　　其实，羽宏安的话也不是没有漏洞，凤知涯听出来了，自然百官也听出来了，不过，既然皇帝都没有过问，也没人敢多问了。　　　　当夜，羽家兄弟住在驿馆，修整一日之后，则要率领参加过大战的雪境军返回西部边境雪莲谷，继续驻守了。　　临近半夜时分，兄弟俩的客房里终于等来了客人，凤秦轩。　　是的，老千岁遇刺一事，疑点太多，皇帝不过问，不代表海砂蕊在军中的这几个徒弟不过问。海砂蕊虽不问朝政，但谁都知道朝中年轻一辈的武将多数都是她的徒弟，都会尊称她一声“师父”，所以老臣们畏惧她，甚至想夺了她的命，也不无道理。　　“师父伤得的确不重，”羽宏安低声说道，“而且，刺客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凤秦轩有些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家兄弟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　　“不会是父皇，父皇不可能去动她！”这凝固的气氛令凤秦轩心里一惊，的确，这也是他最不敢相信的情况。　　“不是陛下，”羽宏缔摇头，“是师父她亲自确认的，而且，一直以来，她和陛下，不都应该在同一条船上吗？”　　如此一来，答案一惊很明确了，凤秦轩明白了，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见他没有说话，羽宏安又开口了，“师父她也知道你肯定会追查，她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参与到追查中去，最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如此就好。”　　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凤秦轩倒是茫然了，依照自己和老千岁之间的关系，自己发疯发飙去追查才算正常，唯独这不闻不问才不正常。　　不过，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发火的样子需要做，但却不能去触碰那些关键环节。　　难道老千岁躲在府中抚琴栽花逗鸟养猫沉寂了十五年，这次终于要还击了？　　他很清楚一切矛盾的集中点依然在赤霜军上，或者说，一切矛盾的激化点，永远是那一个人。　　离开驿站，月已过中天，抬眼望去，月朗星稀，万里无云。几步之后，一只紫色的凤凰从高空俯冲下来，直奔凤秦轩而来。　　他伸出手将这灵力凝结的紫色凤凰收入掌中，马上一行字出现在他的掌心中，借着月光刚刚看完，字便消失了。　　身后的随从禾良不禁开口问道：“殿下，是否进宫？”　　合上了手掌，凤秦轩淡淡地反问：“进宫做甚？”　　禾良语塞：“这……这凤凰……”　　“无妨，”凤秦轩摇头，“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