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凄厉的警报声在监狱的上空开始鸣响,那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象一把巨大而锋利的刀,划开那沉重的天幕,天边出现了一缕模糊的鱼肚白,象是老天都被不情愿的从恶梦中惊醒,天比平常似乎亮的早些,大西北监狱有什么变故吗?牢里所有的犯人一律齐整的如同沙漠中集体伫立观望的猫鼬,动作一致,无声的仰着头期望能早点得到准确的消息。 当第一声警报响起时,狱警们已经全部动作起,同犯人定身般的伫立截然相反的快速做出反应。不一会儿,食堂门前已站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察,李有庆被八爪鱼般的按在了食堂门前的空地上,凌晨寒冷的空气凝结着,穿黑制服的警察黑压压的站立,让寂静的空气充满着一种重压,很快一小队人走进了食堂前聚集着狱警的空地。然后越过人群,走进了食堂那洞开的二扇门,李有庆象一只没什么份量的小鸡,被二个警察拎着,脚不点地的也消失在食堂的门洞内,训练有素的警察很快分开二排呈警戒状在食堂门前站立,整齐的维护着现场的安静。 食堂内诺大的操作间,地下一片狼籍,高速运转的搅面机洒出了一大片粉红色的面糊,远远近近的呈发射状的园弧形,此时搅面机已然停止了工作,盆内还没有彻底搅烂的尸块在面糊中伫立着,外表牢牢的裹着面糊,象平日里炸面拖鱼一般准备好的肉菜坯子,一边李有庆在大口的呕吐着,发出一种含糊不清的呜咽。 监狱长单昌元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佝偻着背呕吐的呈抽搐状的李有庆,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那一系列令人恶心的生理反应,从激烈到结束。他从警二十多年,从基层刑警一直到监狱长,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都见识过,什么样凶恶歹毒的罪犯都打过交道,但今天这种场面,真的还是头一回见识,谁会想到,这搅面机居然能成为凶案的第一现场,而且二个颇有点牢霸性质的凶恶犯人,会双双一起死在了搅面盆里,并且死无全尸,全成了碎块。法医已经赶到,相机的闪光灯在食堂里闪泺着,相比之外面警察警戒状的守护,食堂里显的有点乱,而且空气中弥漫是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暖哄哄的有面糊的甜香,间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儿,即便是从警多年的单昌元也感到,空气十分的令人作呕。 法医的初步鉴定很快有了结果,现场有价值的线索几乎没有,地面虽说一片狼籍,但多是从面盆里洒出的面糊,空地上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脚印与人体拖坠在地磨擦的划痕,一切的显示似乎无法解释的通,好象是二人齐刷刷的一起跳入搅面盆中,为什么会进入?他们在面盆中干了些什么,无法回答,那巨大的搅面机里锋利的刀片,几乎把所有的一切全搅成了眼前这一盆的血面糊,现场的目击证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有庆,可他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说出些什么?能说真话吗? 单昌元的眼光扫射着李有庆,具体经管食堂的狱警前来汇报情况,“本来凌晨时分干活的一向是李面头,副手李有庆,再加熬粥的老孙头,但这天的前一晚上老孙头吃坏了肚子,跑肚窜了稀,毕竟上了年纪的人了,浑身无力,起不来。可这大冷的天,谁也不愿凌晨早起,倒是吴菜头自告奋勇的主动替他的班,当时记得他是这样说的,反正他也得早起开锅炒咸菜,炸油条什么的,难得早起二三个小时不算什么。想想挺平常的事,也是件小事,不就早起了二三个小时替个班吗?当时也就这么安排了,没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单昌元问道:“老孙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吃什么吃坏的?还有临时替班儿的事都有哪几个人知道?”狱警想了想答道:“据同牢的犯人反应,就是从昨天中饭起,他肚子就开始闹腾了。”“吃坏的就老孙头一个人吗?”“是的。”单昌元道:“彻底查清楚老孙头的病因,还有李有庆知道临时替班的事吗?”“应该不知道吧?这事是晚上快熄灯了才安排妥的,知道的人有限。” 在一所警备森严,且全封闭的监狱里,竟然同时出了二条人命,而且死状如此的诡异,这让单昌元还有众多的刑警感到一种莫名的警觉,神经自然是绷紧了,缜密的调查围绕着食堂按步就班的展开了。 老孙头的情况很快就查清楚了,昨天中午开饭时分,吴菜头特别关照的拿了一小碗红烧肉给老孙头,通过老孙头的排泻物化验,胃肠排泻物里有酚肽,一种常见的泻药。药的源头也查清楚了,是从狱医那儿拿的,据狱医反映,是吴菜头说自已上火便秘去狱医那儿要了一些酚肽,这是一种治便秘的缓泻药,如果大量的服用会对肾脏造成伤害,但狱医配给的份量也很少,只能造成一二次的泻肚。那事实上是吴菜头故意制造了老孙头的泻肚,安排了这次的临时替班,他要加这个班做什么?他跟李面头之间究竟有什么事? 任何人命案子,凡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则无一例外的都是主要嫌疑人之一,李有庆瞬间集中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必须得经历严格的审查,因为他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此时他安静的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二眼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单昌元,眼神清澈,显得非常无辜,这让与他对视的单昌元感觉到,此人有点不一般,李有庆的履历表放在了单昌元的面前,他翻过了最后一页,从履历上看李有庆的犯罪历史似乎很简单,只是从小便是个小偷小摸,要不是严历打击刑事犯罪的政治高压,此人或许最多在哪个劳教农场劳动着,还到不了这大西北,可是,他真的只是个小偷吗?这二个牢头之死与他…… “李有庆,你从食堂里冲出来时大喊大叫了些什么?”李有庆闻声直了直背,抬起头想了想:“我喊什么?嗯我说救命呀,杀人啦,吴菜头把李面头杀了。”“哦这么说来你看到吴菜头杀人了?怎么杀的?你当时在什么位置?”“我、我、我,我当时正在后仓库里背面粉,是李面头让我去背的。”说到此处李有庆不自觉的结巴起来,单昌元盯着他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看到吴菜头杀人的呢?从仓库的角度看不到食堂的动静。”“是有声音,当时只听到一声惨叫声,啊,我听到是李面头的声音,便忙忙的从仓库里奔出来看个究竟。”“那你看到了什么?”“只看到搅面盆边上站着一个人,是吴菜头,他上身半倾着好象使劲的往搅面盆里按着什么,我想跑上前看个明白,只看到他一下子栽倒进面盆里,好象被什么人一下子揪了进去,等我冲到搅面盆前,只看到李面头的脑袋在面盆里浮动着,吴菜头向我伸着手,我吓坏了,以为他要拉我进面盆,我就喊叫着往食堂外逃跑,边喊边跑。” “那你怎么断定是吴菜头杀人呢?”“因为当时吴菜头还在扑腾着,李面头已经没动静了,只看到他浮在面上的一张脸,象是死了,可吴菜头还向我伸着手,怪吓人的,我吓坏了,本能的乱喊吴菜头杀了人,至于到底是不是吴菜头杀的,我也不能断定,我只是怕他过来杀了我,所以我就逃跑了,也没过脑子……” 所有参加审讯的人认为,李有庆的话虽说没有逻辑性,而且思维有些混乱,但根据现场的情况,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他的反应以及至今为止的口供应该是受惊吓之余的正常反应。最主要的李有庆没有杀人动机,反尔吴菜头的前后行为一经联系,倒是十分可疑。 吴菜头与李面头之猴王争霸在犯人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此时一件件一桩桩全摆在单昌元等一干刑警面前,这在监狱里本是不争的事实存在,要知道全世界的监狱都不可避免的存在着牢头,牢霸,这同阴暗潮湿的地面始终存在着青苔是一个道理,监狱有监狱的风土人情,自古来便是如此。 矛盾的双方在长时间的争斗中已然形成了平衡,双方各管各,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去杀人的深仇大恨,吴菜头究竟为何事要寻李面头的晦气?这只能问他们二人了,要说吴菜头对李面头有意图不轨,这有据可查,可这俩终究是一起双双赴死了?二子也被提审,交代了受李面头指使殴打李有庆的事实,这在牢里是经常发生的事,狱警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新来的犯人挨打也本属正常,按照人的情绪走向,被打的李有庆应该恨毒了李面头,那杀人者应当是李有庆,吴菜头如若为庇护李有庆而仗义出头,也有可能是二人合谋杀了李面头,可出事当天据狱警反应李有庆根本不知道,吴菜头会替老孙头的班儿,那李有庆事先是没有准备的,而且吴菜头又为什么在杀人后死了呢?据犯人们反应,李有庆跟吴菜头私交甚好,没有恩怨。李有庆没有理由去谋杀为他出头替他出气的吴菜头呀? 现场的堪察,还有李有庆的口供,再加上对其余犯人的详细调查,似乎都不能从李有庆身上找出任何杀人的理由,最终的结论是,吴菜头因为与李面头平日里的积怨,刻意在这天想加害李面头,李面头孔武有力,按吴菜头的身量也不是那么好对付,二人在斗殴扭打过程中双双跌入搅面盆,被搅面刀搅死,李有庆被排除了嫌疑。 单昌元看着这份简洁明了的结案报告,不禁陷入了沉思,多年的从警生涯让他有种职业的敏感,一种看人识人的直觉,也就是俗语所说的闻味儿,李有庆的味儿似乎不是那么的纯,单昌元努力的回忆着他从第一眼见到李有庆时那狂呼乱喊的歇斯底里,还有坐在审讯室里那安静的动作与表情,特别是那双毫不躲闪直对着他的眼睛,一般犯人对主审官的视线都是回避的,更别说单昌元天生一副冷冽犀利的眼神,那真真的能射透人的五脏六腑,但李有庆似乎有种不畏。那么,根据单昌元以往的经验,这人要么就是真的无辜,不知道害怕。要么就不是一个小贼,而是一个藏的极深的江洋大盗,他胆大包天已然到了无胆的境界,可又似乎不象,从李有庆履历上来看,论年龄,论犯罪的历史,又似乎还不到火候。那李有庆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章昌元感到李有庆那平静的眼神后还闪泺着一双阴森的冷光,他在看什么? 案子的调查报告很快呈报到监狱的上级领导机构,没拖许久便结了案,食堂重又恢复了灶火炊烟,热气蒸腾的喧闹,死了二个人的事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搅面盆虽说活活的搅死了二个大活人,可丝毫没有损坏,洗涮干净,重又嗡嗡有声的工作起来,但许多人好长时间都不敢再吃馒头了,心时有隔应。 新的掌勺大师傅成了李有庆,面案师傅应了狱警付双进的推荐,金钢吴超群成了面案师傅,一切都尘埃落定,食堂又开始新的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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