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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田秀平过得无比糟心,一想到过完年,老三就要离家走了。虽说人家选不选得上还是一回事儿,可自己家儿子这么优秀,谁瞎了不选他?    田秀平过年走亲戚的几天里一直在犹豫,最终还是没把陈英的事儿告诉了燕建学。    其实也不是说她不想告诉,而是她自己都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她们母女俩。    “这孩子我帮你瞒着到了现在,你是打算咋办?就这么不要了给了我们家?还是说你想咋的?”    陈英自己其实也没想好,她压根儿就不想留下他。    要不是为了朱经纬那份儿回城的名额,她干嘛要没名没分怀个孩子在这儿?    早知道朱经纬这么没良心,她还不如早些时候应了燕建学。    现在说啥都晚了,关键是能回城,换个环境,就没有肚子里这个拖油瓶,也没有这一脑袋的烦心事儿。    心里这样想着,可她嘴里却这样说不出来。    总不能对着田秀平说,自己不想要这个孽种,随便丢山里都成的话。    “我嫁了人或是回了城,一定会回来接他,成吗?”    这话就是把孩子托付给老燕家的意思了。    田秀平有点不乐意。    凭啥,老燕家给你带孩子?    你没名没分的跟男人生了孩子,说白了这就是个私生子啊。    跟老燕家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的私生子。    等她嫁人或者回城,这孩子要不要了,还不是她陈英说了算。    不是田秀平想得多,一旦陈英不想要他,那老燕家就得帮着养大这个孩子,这年头儿粮食金贵得跟啥一样,一分钱不收,帮她养孩子?    “你是不是一直都惦记着回城里?那这样吧,你写封信回去问问你城里的亲戚,有没有人想收养个孩子的,到时候你找人来接,我保证不给你闹腾出去是你生的。”    陈英生孩子的事儿,咋可能跟她爸妈讲呢?    她家里头虽然比不上朱经纬有在北京的亲戚,可也是省城里比较富裕有脸面的人家了。    父母都是国营单位的,极为看重脸面,不然也不会说做主让她主动上山下乡来农村了。    这要是让家里知道,别的不敢说,这孩子绝对不会收下。    陈英这下子为难了,生孩子是迫不得已拿不掉才生,可养孩子她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心力啊。    “我是一定会回城的,等我一回城就去拉朱经纬回来,把孩子接走。”    这话在田秀平听来,就是敷衍傻子的。    要是朱经纬真的在乎你肚子里那个,就压根儿不可能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跟你打了。    “孩子不仅仅是他的,也是你的,你们俩都要对他负责任,我不管你是想生还是不想生没反正是你们俩人没管好自己下边儿,把她整出来了,你就不能甩手把她交给我。”    田秀平懒得再跟她说下去了。    扪心自问,老燕家对陈英不够好吗?    是,她和老燕头儿都是怕她怀孕的事儿传出去影响了老三和金梅才帮着隐瞒。    可是,自打这个不咋能干活儿的女知青来了老燕家,每个月都那不全工分儿,每天也没少她一口粮食吃,从来大锅儿做饭都有她的份儿。    老燕家欠她的,养她就算了,还给养孩子?    陈英见田秀平不待见地走了,也不好意思把人家叫回来,硬要人家答应把孩子塞给人家。    她想着,怎么着也得快点儿想法子找到回城的指标儿。    田秀平自打跟陈英谈完,就对陈英没有了半分好感。    管生不管养,试图把孩子随便撒手在哪儿的人,真是太罪恶了。    只是心里哀叹这孩子也算是可怜,有这么个爸妈。    过了正月十五,燕建学就准备动身去县里参加报名了,连着十几天老燕家好吃好喝的,大家伙儿身子骨都有些发胖了。    农村冬天冷,全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也没地儿干活,除了吃就是睡了,哪能不长肉的。    燕建学因为还要去参加体检,格外控制了自己的饮食。    他跟老燕家其他几个儿子站在一起,就显得有些瘦弱了。    田秀平和老燕头儿一块儿去送的儿子,仨人赶在上午动身,天气和暖一点儿,路还没那么滑。    走在路上,老燕头儿难得开了口,询问燕建学部队的情况清楚不清楚,驻地大概在哪里,是不是干部待遇,啥时候能回家一系列的。    其实啊,他就是想他闺女了。    燕建学还真不清楚来招人的单位是个什么情况。    只说是继续去部队读书深造,然后读完书再说分到哪儿去。    至于是干部还是士兵,驻地在哪儿,他啥也不知道,当然也没问。    “你咋不问个啊,你妹子就在文工团,你好歹问问她这个明白人啊你。”    燕建学冤枉啊,这分明就是两个系统的啊,有妹子有啥用,她也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啊。    算了,他爹一般不开口的,好不容易开口还是别驳他面子。    “你说你老说这干啥,应该问问是不是有要出紧急任务的,危不危险啊,会不会受伤啊啥的,你问的都有的没的,不会说话你就别开口啊。”    老燕头虽说大半辈子被田秀平说惯了,可当着小儿子面儿这么说自己个儿,他面子不要的啊?    “我说你要是不让我说话,你就自己送啊,还说啥有的没的?给给给,你自己拿着这一袋子东西送吧。”    老燕头儿说话间,还不让把手里的袋子当真给提起来,作势往她那儿塞。    “好了好了,爸妈别闹了啊。”    田秀平狠狠地瞪了一眼老燕头儿,“我不稀得恨你一般见识!”    燕建学报名去部队,他知道他不是靠着唱歌跳舞去的,就算是现在社会安全了,部队也总归是有危险在的。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爸他妈。    不过看这样子,他爸妈还是老当益壮得很啊。    “咱儿子是去部队搞学问去了,又不是真的当排头兵。”    这个年代,还是以读书人为骄傲的。    就比如,虽然燕金梅只是公社小学的一个老师,村儿里还是很多人家都羡慕得很,想把燕金梅娶回家的更是数不胜数了。    “部队里头还有搞学问的?那不就是指挥别人咋打仗去?”    燕建学也说不好,毕竟自己只是知道了人家要招人,自己也是去试试,人家收不收还不晓得。    可老燕头儿夫妇俩,俨然一副送自己儿子上火车的模样儿。    燕建学很委屈的。    不过所幸到了学校以后,无论是填报名表还是面对面交流,都非常顺利。    老燕家三代贫农,根红苗正啊。    “我们家大丫头还在部队文工团呢,都去了一年半了。”    老燕头儿忍不住显摆自己的宝贝闺女,还要给人家介绍一下在文工团跳舞的燕金桂。    人家摆台子招人的,确实是眼睛一亮:哟,还是个军属家庭,那敢情好了啊。    “军属啊?军属好,军属光荣!”    燕建学的成绩自然不用说,别说在县里,就是在市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部队需要人才,需要他这样儿的人才。    招人的老师收了他的各种报名表还有各项身体素质检查的单子,让他回去等信儿吧,多则三五天,怎么也出结果了。    田秀平却不乐意了。    啥叫回去等结果?要不要不能当面儿说?    “妈,人家招工都这样儿,不是针对谁。”    田秀平一听,好像确实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哦,不好意思咧嘴一笑,“好吧,妈知道了,咱回家,家里还剩下点儿细粮,妈给你搓面条吃。”    三五天确实算长的,因为这个县是招人的最后一站了,多半也是为了县高中里以燕建学为首的几个尖子生专门来的。    部队看了各地的学生情况,早早儿就对燕建学留意了。    也单单隔了一天,通知单就传到了公社里,公社又传给生产队。    沈铁民亲自拿着通知单,来送给老燕家。    老燕家不得了啊,才出了一个女军人,拿上又来一个男军人。    燕建学高中没读完,也要戴着大红花走了。    沈翠兰听见外头她大哥来了老燕家,赶紧披上棉袄就出了门儿。    今年过年,沈翠兰嫌外头天寒地冻道儿还滑,就没张罗着回一趟娘家,反倒是家离得远在别村儿的赵春芳和王淑芬回了娘家。    因为这事儿,老沈家暗地里不高兴了好些时候。    当姑娘的时候好吃好喝供着你,为啥?    还不是图你以后嫁了好人家能帮着带一带家里的小侄子?接济家里头?    现在倒好,嫁到了老燕家,没给娘家弄粮食,没给小侄子弄糖扯衣服就算了,连娘家都不回了。    白眼儿狼。    不怪别得,怪就怪沈翠兰拎不清楚啊,她还以为自己是家里人的心头宝呢,哪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任务。    她近来怀孕,嘴馋,无比想吃辣的,怀念每年晒在家里梁上的那一串串红辣椒。    出了门儿,见到沈铁民,她笑眯眯地腆着肚子,用手轻轻扶着自己的后腰,“哥!”    一整个新年啊,胡春花都在嘟囔,沈翠兰白眼儿狼、没良心、嫁了婆家忘了娘,听得他们爷们儿几个快要烦死了。    现在见了沈翠兰,耳边的那些骂声又再一次出现了。    沈铁民把通知单交给了田秀平,就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他身后还绵绵不绝传来,来自于沈翠兰的呼唤“哥,我要吃妈晒的辣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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