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尤山一行最终比原定的时间早半日结束,此往山上一行遭遇颇为诡谲,南夏公主受惊、凤天皇子负伤、宫女小香的失踪,再加上岳清邰义子夜行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不待商议,知情的几人像是达成了共识一般,皆对此闭口不提,全因他们知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对凤南两国绝无益处,尤其适逢当下杨泫两国结盟在即,结亲一事绝不能在此时生出事端,否则影响甚大,所以最终两边也只能派人暂时先将此事秘密告知赵宗德与夏嗪天两人,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在夜幕降临之际,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驿站中。 应岳清邰的要求,以夏晴雪身有不适为由请求在驿站多逗留一日,赵天佑虽心有顾虑但对此也无法反驳,就这样,所有人都暂时在驿站安顿了下来。 一夜相安无事! 直至第二日午时,赵天凌的脚伤还未完全恢复,行走时仍有一些不便,赵天佑与赵天逸结伴来看过她一次,寥寥几句便又各自回去了。 如今他们在这驿站中完全就是无所事事,失踪的小香和夜行早有岳清邰秘密让人前去寻找,而夏晴雪从被送进房间后就没再出来,看样子此次确实受惊不小,随行的人要么是皇子将军,要么是大臣侍卫,不便过多的与公主接触,所以除了随行的宫女可以随时接触到夏晴雪之外,其他的人皆未去打扰。 而后赵天佑在差不多傍晚时分又独自来找过赵天凌一次,两人原本相谈的还不错,一个关切备至、一个淡漠已对,但最终却因为一些话语争得有些不欢而散。 说是争,但也只不过是赵天凌干脆利落的否了赵天佑善意的建议,两人个性一柔一冷,很难争吵起来。 当夕阳西下夜幕再一次来临之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昏暗的庭院内,一身着白衣之人翩然落在了夏晴雪的房门前,四下无人,那人直接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夜色中,廊下似有模糊的人影闪过,随着缓缓关闭的房门掩入黑暗中不见踪影。 …… “殿下、殿下、殿下醒醒、殿下……” 赵天凌是被人摇醒的,迷朦间一身着蔚蓝色衣裙的女子正站立于床前,面上蒙脸的纱巾垂在她的上方,随着女子的动作来回轻轻摆动着,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香味也随之而来。 “飘泪?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天凌清醒过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竟有些力不从心。 “殿下,你怎么了?” 赵天凌微微皱眉,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不对劲……” 飘泪莫名,“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赵天凌捂着头,转眼望向窗外浓浓的夜色,“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正当气氛凝重之间,忽有一人翻窗而入,直奔神色不变的两人而来。 “殿下!” 赵天凌抬头看向那人,“无殇,出了什么事?” 无殇看着赵天凌有些苍白的脸色,压下心底的担忧,“泫翔皇室压下一则消息,公主沈月君不日前出使杨国突然失踪,今被人在杨国都城发现,却是一身布衣十分狼狈,至今仍在杨国宫中昏迷未醒。” “昏迷、未醒?”赵天凌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玄烨暴毙之讯、沈君王继死、杨泫两国结盟、南夏上书请求联姻、乌尤山迷雾森林、沈月君昏迷……事情由广至近,桩桩件件好似没有关联,实则细想之下才发现,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有人牵引着一般,表面看似没有联系实则却是紧密结合,似乎,从最初前往乌莲圣山寻找雪莲开始,就无形中牵动了后面所有被埋得极深的线,一步一步踏入未知的关联里。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赵天凌眼神微凛,抬手示意屋中两人先行离开,紧闭的房门在下一刻被人毫不客气的打开。 两道熟悉的身影几乎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便越过他人抢先一步进入屋内挡在了赵天凌的床前,而后岳清邰领着四五名南夏的士兵站在了门口,陶山群随之也带着两三个人挤了进来,气氛瞬间变得僵持。 赵天凌看了看一屋子将她的房间站的快要没有落脚之地的人,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只随意的靠坐在床边上,把疑惑的目光放在了面前侧对着她的两个人身上,“出了什么事?” 赵天佑闻言转头看她,回以一个安抚的笑意,再次转向岳清邰时,脸上的笑容却蒙上了一层寒霜,“岳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见谅,出了此等大事,七皇子如今必须留下,公主乃国主唯一至亲妹妹,现如今却枉死在这送亲途中,凤天必须给我们南夏一个交代。”岳清邰双手交握,语气听似中肯,却是难掩愤怒之意。 赵天凌闻言心跳突的一下变快……夏晴雪死了? “岳将军未免过于武断了。”赵天逸道:“方才我们与岳将军已言明,公主之死与我七弟绝无干系,岳将军一意孤行就要扣留我们凤天的皇子,此举是否明智?” “五皇子,方才夜行所言你也听到了,并非是我是非不分,而是人证在此。”岳清邰道。 赵天凌这才发现,岳清邰的身后两个士兵正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赫然就是失踪的夜行,看情形,似乎是几人之前就有了一番辩论,夜行恐怕是在这期间突然出现的,而且,还提出了有力的证据证明她赵天凌与公主一事脱离不了干系,否则岳清邰身为南夏大将,绝不会如此莽撞不顾后果。 “即便如此,那也只是夜行的一面之词,又怎能尽信?”赵天佑道。 “四皇子的意思是夜行诬陷七皇子?”岳清邰不满道:“夜行是我的义子,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撇去这个不说,在此之前夜行与七皇子也只见过一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怎么会无故陷害七皇子……” 正在这时,前一刻还不省人事的夜行突然间醒了过来,虚弱的叫了一声义父,岳清邰闻言立刻奔了过去。 “行儿,你怎么样?” 夜行努力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七皇子之所以会加害公主,是因为、因为其实是公主知道了七皇子的一个秘密。” 岳清邰闻言微惊,转头看了一眼表面看来神色无异的赵天凌,又回过头来问道:“什么秘密? 夜行吸了一口气,气息有些不稳,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凤天的七皇子、其实、根本就是个龙凤颠倒之人……” 这下不止是岳清邰,在场的人无不震惊夜行口中的话。 凤天的七皇子,是个龙凤颠倒之人……龙凤颠倒,也就是说,赵天凌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震惊之后良久的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的神色。 赵天凌看着昏过去的夜行,微微勾起嘴角,“岳将军与其相信这荒谬至极的说辞,倒不妨先去问问,将军的义子究竟是何时归来,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找到公主的房间,又是何时见我去寻公主的,这些,若非一清二楚,岳将军私自给凤天的皇子定罪,这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谁来承担?” 岳清邰闻言僵硬着一张脸,无法回答。 这时,赵天逸开口道:“公主枉死一事兹事体大,时下杨国泫翔联姻结盟在即,南夏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此时我们最为必要的便是封锁消息查找凶徒,而非是要听信一些荒谬的说辞,扰乱人心。” 岳清邰看了一眼赵天凌,又将视线转移到她面前的两人身上,“两位皇子,本将也是无法,兹事体大,请恕本将不能让七皇子离开,还望两位皇子能够见谅,毕竟这里仍旧隶属南夏范围之内,就算硬碰,凤天这么些人恐怕连对抗的机会都没有,未免徒增伤亡得不偿失,相信几位皇子心中定有考量。” “岳将军这是要强行如此了?”赵天佑问。 “四皇子放心,南夏绝不会怠慢了七皇子殿下,待事情明了我南夏国主自会亲自前往凤天与赵皇解释,至于其他人尽可随时离开,本将绝不阻拦!” “你……” “五哥!”赵天凌突然出声打断了正欲开口的赵天逸,神色平静,“既然如此,再为难岳将军也无用,天凌愿意留下,毕竟,公主是在这送亲途中出的事,凤天有责任给南夏一个交代。” 岳清邰道:“谢七皇子见谅!” 赵天凌状似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人,“那就烦请四哥五哥先一步赶回凤天,将事情告知父皇,届时相信父皇自会有所定夺。” 赵天佑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是没能说出口。 赵天逸在一旁沉默片刻,面向岳清邰道:“既然我七弟已经决定留下,岳将军可否容我兄弟三人单独说几句话?” 岳清邰有片刻的犹豫,最终也只是恭敬道:“如此,还望三位皇子快些,本将也好带七皇子速速赶回银城。” …… 见一众南夏人离开,一直守在一旁的陶山群尽管心中仍有些不定,却还是领了几名小将,个个神色凝重的守在了赵天凌紧闭的房门外,以防他人此时再来犯上。 房中三人相顾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赵天佑先开了口,“天凌,你如何看待此事?”。 赵天凌掀开被子起身,扶着床柱站直了身子,抬眼看着他,“四哥以为如何?” 赵天佑闻言不禁皱眉,语气既生气又无奈,“天凌,此事非同小可,你……” “四哥是在怪我冒险留下?”赵天凌一脸平静的打断他,然后不等赵天佑开口便又转向一旁的赵天逸,“此事若是发生在五哥身上,五哥会如何做?” 被问及的赵天逸来回看了两人,“七弟的做法虽不得认同,但却是此时唯一最佳的解决方法,四哥此时是关心则乱,忘了南夏国主也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至少在真正弄清夏晴雪的死因之前,是决不会为难七弟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赵天峰的声音。 “都给我滚开,我要见赵天凌,陶山群你敢拦我?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赵天佑此时心神正焦虑间,赵天峰的到来无疑是添乱,刚想出门将他带走,就听砰得一声房门向两边弹开,陶山群背对着他们被人踹了进来,急急向后疾步两丈多远才稳住身子停了下来,而他的前面,满脸戾气的赵天峰正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拦着本皇子,我现在就砍了你。”说着举起似乎是从侍卫手中夺来的刀就冲了上来。 陶山群正要躲开,耳边却突然刮起一阵劲风,一个人影极快的上去一把抓住了赵天峰的右手,迫使他停了下来。 “你闹够了没有?”赵天佑瞪着他,难得的发了脾气。 赵天峰闻言有些惊异,“四哥……” “把刀放下,回去!” 赵天峰看着他,又转过头去,正好看见赵天凌示意陶山群离开,心里一动便向着那边走了一步,却被赵天佑一把拦住。 “你又想干什么?” 看着赵天佑眼中陌生的戒备之意,赵天峰顿时感觉一阵血气冲向头顶,“四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护着他?他是要把我们都害死啊!赵天凌,你为什么要杀了夏晴雪?你疯了是不是?” 面对疯狂指责着自己的赵天峰,赵天凌本不想理会,但见赵天佑一副快要爆发的样子,便开口道:“无论夏晴雪是否为我所杀,被卷入这件事里的人也只有我一个,岳将军已言明除我之外的人皆可自行离开,六皇兄不必如此害怕被牵连上身。” 赵天峰闻言立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若现在要走也无人会阻拦你。”赵天凌道。 赵天峰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三人,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决定好了?”赵天逸问。 赵天凌回头看他,“没什么决定不决定的,顺应形势而已,强行逆流而上的结果无非就是增加不必要的伤亡,这道理,相信两位兄长比天凌更懂!” —————————————————————————————————— 人已离去多时,赵天凌依在窗边一直未动,直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这才转而临窗而坐,视线却一直望着窗外的一抹景色。 “无殇呢?怎么只有你一人?” “殿下,无殇去查公主的死因了。”飘泪回道,“至于夜行那边,我想……” “等等!”赵天凌淡淡的出声阻止,“我突然想起,东陵天似乎曾与我说过一个关于乌尤山的传说。” 飘泪顿时有些奇怪道:“什么传说?” 赵天凌想了想,将视线转向她,“他说,乌尤山之上行走不可佩戴玉石,否则,会被妖风带走……当时,夏晴雪的身上是没有玉石的,而三位皇兄的身上佩戴的则是凤天皇子专属的琉璃翡翠,只有我,除了琉璃翡翠之外还佩戴了其它的东西……” 飘泪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玉……”随即缄口,“可是那不是……” “我的成人贺礼。”不等她说完,赵天凌便接道。 “殿下……”,飘泪不禁皱眉,“他是你的皇兄啊!” 赵天凌闻言弯起嘴角轻轻的笑了,“对呀,他是我的皇兄。” “那……” 收回笑容,赵天凌的表情变得有点冷,“去查他!” “……是。” 望着飘泪离开的方向,赵天凌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若是飘泪此时回头看见并看懂,就会发现,那其中隐含着的,是一种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 赵天凌的右手成拳,虚握着,松开、再握上、松开、再握上,反复几次之后,漂亮的眉头终于放松,眼中蕴含笑意,自嘲意味十足。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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