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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审讯室出来,几人脸上的表情都凝着肃穆,程诺俯身双手撑着桌面,观看询问过程录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和差漏。    袁飞是公安大学犯罪心理系毕业,善于根据罪犯的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来剖析犯人心理,他手里捧着个笔记本,满满都是方才的记录,详细又专业。    “在回答你所提出的关于案件的实质性问题的时候,他会双手不断地摩擦,单肩抖动,声音也会不自觉的上扬,重复自己的所说过的话,这都源于他内心的自我安慰,这是一个人撒谎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使自己安定的做法。”    “在最后你直接指出他内心企图的时候,他的瞳孔会放大,嘴角下垂,眉头也跟着紧皱,这都足以证明你的说法完全戳中他的想法,所以他觉得愤怒和稍微的恐惧。”    程诺站起身,抬手摸了摸后颈,问:“还有呢?”    袁飞翻了一页笔记,看了眼宋青兆欲言又止,宋青兆点点头,袁飞接着说:“他说要撞死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嘴角一侧抬起,上眼睑扬起,眼袋紧绷,是很轻蔑的表现,说明当时他确实有实施罪行的欲望。”    程诺单身扶着眼眶,揉了揉太阳穴,深呼了一口气,“可能性有几分?”    袁飞说:“如果综合他的微表情和微反应,有八分。”    宋青兆问:“确定吗?”    袁飞想了想道:“犯罪推理讲究的是证据和事实,但是依据黄平原的反应和十年前的案宗记录,再加上我的专业推断。”袁飞没有一丝停顿,肯定的说:“八九不离十。”    这时姜海推门而入,手里捏了一沓照片,朝里面几人说:“宋队,程检,这是当时车祸现场的照片。”    程诺伸手就要去接,被宋青兆横空握住手腕,程诺抬起头,宋青兆不赞同的摇头,程诺越想抽出手,宋青兆就越用力,程诺无奈道:“我看过的,比这更现场。”    宋青兆深深看她一眼,终究放手。    照片中的现场被作过处理,只余下地面上的大滩血迹,干了的,没干的,在碎沙破砾中清晰的伤人眼。    时间会让过往褪色,却没释怀人心的囚牢,禁锢记忆的枷锁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尖锐猖狂恣意地扎在她的心脏上,鲜血翻涌,轻轻松松叫人痛极无声。    当梦遇上心魔,就是魇。    天快亮时,程诺再次被惊醒,睁眼的世界蒙亮灰暗,撑起身子下床,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房内亮了些。早上微风清寒,程诺带着一身的薄汗被吹到微微发颤,吸了吸鼻子,她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外面的世界。    附近高中毕业班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踏着熹辰,打闹交谈,话里笑里全都是涉足远方的期待。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可永远有人十七岁。    流年在不经意间已经默默地走过了几个轮回,隆冬盛夏,一如往常,不慌不忙。    到点,程诺走出房间,吴州岁罕见的早起坐在客厅里,还买好了早餐,见她出来,笑吟吟的招呼她洗漱吃饭。    今天的吴州岁格外殷勤,程诺吃粥,他就主动递勺子,程诺说要喝牛奶,他就主动打开瓶盖,事无巨细,程诺最后被照顾的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缺钱了?”    吴州岁倒牛奶的动作一顿,讪讪:“没有。大学时候的奖学金还有多的呢。”    程诺想想也是,这小少爷打出生起就没愁过钱。    “那你今天早上这么大阵仗,想干什么?”    “没啊,就是起得有点早,下楼锻个练,然后顺手买了份早餐。”    程诺一翻腕表,“现在才七点。”然后拿勺子点点粥,“这是西城锦禾粥铺的粥,跑个来回也要两个小时,你起得够早的啊。”    吴州岁被拆穿,咽了咽口水:“好吧,这是宋哥早上送过来,我去楼下拿的。”    程诺无声扯动唇角,不说话。    吃过早饭,程诺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班,不过她走到哪,吴州岁就跟黏在她身上一样的跟到哪,程诺站在门口隔间换鞋,吴州岁终于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程诺哭笑不得,问:“你怎么了?”    吴州岁把程诺从隔间拉回客厅,让她坐下,站在她身前道:“姐,今天周六,你不应该是休息吗?别去上班了。”    程诺歪了下头,笑:“我不上班手里的案子就没负责人,案子不查了?”    吴州岁急了,态度硬到底:“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再这么逼自己,我姐就没了!”    程诺听的笑,不知道他这些荒唐的道理从哪来。    吴州岁说:“宋哥全都跟我说了,他让我今天守着你,检察院给你请假了,不用去上班,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会处理。”    程诺挑挑眉问:“那我在家呆着干什么?跟你打游戏?”    主意一上来,吴州岁胡口就诹:“姐,我都来这么久了,你也没带我出去转过,我查过了,今天东城那边有个美食节,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吗?”程诺莫名觉得好笑。    吴州岁舔舔唇不说话,彻底没了辙。    程诺顿了两秒,仰头问:“真想出去?”    “想。”    “不管去哪儿?”    “只要能出去。”吴州岁想的是只要程诺不去检察院。    “行。”程诺起身,拍拍他肩膀,“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    停稳车,吴州岁往外瞟了眼,转头问正在解安全带的程诺:“姐,你带我来医院干什么?”    程诺解掉安全带,拉开车门,左脚支着地,说:“来看个长辈,你要不想进去的话,就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出来。”    吴州岁鼓鼓腮帮子,又往医院大楼看了眼,两手一别脑后靠到座椅上,闭眼说:“那你去吧。我补个觉,五点多就被宋哥叫起来,困死了。”    程诺给他调好空调温度,又打开副驾的车窗,关上车门,只身往医院大楼走。    她先去了一楼收费处替秦母交下一期治疗的费用,收费处的护士一进系统查看,昂头跟程诺确认了一遍,“您确定病人名字是郑兰英吗?”    程诺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护士温柔的一笑:“没问题。不够郑女士的费用已经被人缴过了。”    程诺下意识地问:“知道是谁缴的吗?”    护士摇头:“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告诉您。”见程诺皱眉,护士露出耐人寻味的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是个又高又帅的大帅哥,很高冷,交完费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看那样子不像来缴费的,倒像来走个过场。    程诺一时想不到护士口中又高又帅的人是谁,怀着心思往秦母病房走,出了电梯刚到咨询台,远远看见秦母病房出来一人。    蒋东泽抬头,同样看见前面的程诺,关门的手还扶在门把上,在原地站定。    程诺挪脚走过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而寂然。    蒋东泽先问话,向病房扬了扬下巴:“不进去看看?”    “不用了。”程诺轻嘲的说:“我进去,怕又是血雨腥风。”她本来也没打算进去,只想去找陈北然问问情况。    蒋东泽似是早有预料一般,说:“秦阿姨的情况好了很多,你不用太担心。”    两人站在走廊一侧,旁边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来来往往,夹着病房里病人的呻|吟和护士不大不小刚巧入耳的叮嘱,不算太合适的聊天环境。    也是,他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合适聊天的时候。    程诺问:“你呢,最近在干什么?”    蒋东泽说:“没干什么,就那样。”    说完手机铃声开始响,蒋东泽抱以歉意的眼神退到旁边接电话,蒋东泽的背影交错光暗的线条,左手插着口袋,俊逸清明的已不再有那时的乖张顽劣,声音里的沉稳是程诺不曾听过的。    “知道了,我在医院探望个……”蒋东泽朝程诺投过来一眼,“看个朋友的母亲。”    “好,我马上回去。长武街那头见。”    挂了电话,蒋东泽迈步过来,程诺问:“你还跟着张辛那帮人?”    蒋东泽不答话,视线低了一下,选择沉默,移开眼看向别处。    几秒后,程诺眼神冷淡下来,说:“张辛那帮人涉嫌毒品走私贩卖,警察局已经成立专案组立案侦查。”    蒋东泽眸色安然,盯了她一秒,平静地说:“我知道。”    “那你还掺和?”程诺无端心里觉得烦躁,隐忍着的已经不知道是怒气还是失望,“你准备把自己搭进去?”    蒋东泽稍稍顿了一下,说:“我有我的分寸。”    “分寸?”程诺眯眼淡淡的轻嗤,声音却是清冽的冷:“我看你是执迷不悟无可救药。”    蒋东泽的眸色逐渐深沉了几分,晕着医院长廊的阴冷,“程诺。”他声音冷静,情绪比任何时候都冷静,“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只有你不能。”    “好,就算你恨我。”程诺认命的叹气,压低了声音道:“秦添他有多恨毒品多想当缉毒警察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蒋东泽一字一顿道,而后盯着程诺的眼睛缓缓道:“如果你还记得秦添,就不应该三番五次的跟沈迟走那么近。”    程诺不解的蹙眉,一次两次,蒋东泽都对沈迟表现出莫大的敌意,而似乎每次,都少不了会提到秦添。    再不能察觉着其中的异常,她也愧对于自己的工作。    程诺问:“什么意思?”    蒋东泽嘴唇紧抿,抿成一条线,到陈北然路过也没给程诺想要的答案。    陈北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周旋一番,洞悉方才必是结果不好的交流,最后小声问程诺:“上回你去看的精神科,那主任联系不到你,问我你怎么最近不去复诊,怎么,你耳朵不难受了?”    蒋东泽靠在对面墙上听两人说话,闻声看向程诺的侧脸,发丝轻柔落垂在耳侧,现在才能看清她脸上悴色的虚白。    程诺回想了下,这段时间本来就忙,而且有一段时间没吃过止疼药,疼的也不是很厉害,这事儿就被她扔到脑后了:“过两天,我抽个时间过去。”    “行。”陈北然表示赞同,又跟程诺讨论了几句有关秦母的近况,临走时看了看蒋东泽,出于严厉伴着无奈:“你也别三天两头跑了,多干点正事儿。”    蒋东泽抬起头,嗯了声。    陈北然进病房查房,程诺看了眼时间,准备下楼找吴州岁,蒋东泽立于自己身前,程诺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到底忍住了。    于某些人某些事,祭以沉默,别去打扰,这或许才是最适合的距离。    走时,蒋东泽轻唤住她:“程诺。”    程诺回头,静静看着他。    蒋东泽垂眼看她,忽的低下头闷声说了句,带着浅浅的倦意。    “我不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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