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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奕自长生殿后折去了逍遥崖,逍遥崖一向是他练剑的地方,没成想却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宁兄,怎么不去看比武?”棠奕有些诧异,宁玘可不像是会偷跑的人,他来此必然有什么无法明说的目的。  “听说师父与众位师兄都是自逍遥崖而来,我来看看。”宁玘温声道。棠奕心中对宁玘这说法是一点也不信,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此戏弄一下宁玘。“那宁兄可要一试?”他第一次渡崖时是秦夜带他过去的,有惊无险,他倒要看看宁玘是不是还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初至此地,还望沈兄能助在下一臂之力。”宁玘心中亦明白渡崖一事虽说来轻巧,但也是万分惊险,历来需要有人指引,便开口求助棠奕。  “这是自然,宁兄既然相信我,我便引宁兄好好看看这逍遥风光。”棠奕伸出手,将随身的帕子覆在掌心,伸手到:“宁兄,请。”  宁玘知道棠奕的意思是让自己握住他的手,只是这帕子倒有意思了,自己最是爱洁净之人,也从不好当面嫌弃他人,这沈棠奕倒做的这般坦荡。宁玘虽这样想,但却未迟疑地搭上了棠奕的手。  “宁兄,走。”棠奕隔着帕子握住宁玘的手,脚尖一点地面,运起功力,宁玘同样轻点地面,两人同时跃起。  若是有人看见此情此景,必定以为是仙人下凡。此时云烟雾绕,朝阳挥洒,青山之巅,白衣胜雪,出尘绝世,御风而行,泠然善也。二人稳稳地落在了对岸,棠奕一瞥,见宁玘面色如常,心中不禁失望,将那手中的帕子丢下了崖,道:“宁兄勿怪,我自小养成的洁疾,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  宁玘总觉得渡崖之时有些异样,却抓不住那一丝缥缈,他凝住心神道:“是我请沈兄引我渡崖,怎有怪罪之理。”  “宁兄可知逍遥崖上开逍遥花?”棠奕知道宁玘来此必有其他目的,又心生一计。“可是那千年开花,花开盛世的逍遥花。”宁玘加深了笑容,他来此便是为了一探逍遥花的虚实,世人皆知逍遥花花开盛世,若能采得此花......可崖上每个隐秘之处他都查探过了,并未见到逍遥花的踪影。  “非也,逍遥花三年开花,自我至不老山已看过两回,所谓千年开花,不过是没人能找到它罢了。”棠奕越说越神采飞扬,他见宁玘笑,便料到宁玘该是为了逍遥花而来。   “不知沈兄可否引在下一观。”宁玘不动声色地道,“我有个条件,宁兄若能做到,我自然会引宁兄赏花。”棠奕倒也没什么过分的条件,“沈兄但说无妨。”宁玘道  “宁兄只可赏花,不可做辣手摧花之人,并在之后再为我做一件小事即可。”棠奕又道:“宁兄放心,我说是小事,必然是宁兄自己也认可的小事。”他自信地看着宁玘。  宁玘略微思索一会儿道:“好,沈兄的要求我答应了。”  “逍遥花就开在崖壁的一个洞里,宁兄可敢随我跳下去?”棠奕又是调笑。  宁玘又笑了,这笑和他之前的笑都不一样,如明珠熠熠生辉,如圆月明净无瑕,他整个人仿佛都拢在了光里,他启唇道:“好。”这一刻棠奕的心跳似乎快了一分。  他又想要从怀里拿帕子,却发现刚刚的帕子已经丢了,讪讪地收回了手,预备扯衣角,宁玘已递过一方,棠奕接过来垫在手里,拉着宁玘找准位子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侵袭了二人的全部心神,风在耳边烈烈地吹,入目的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这感觉令宁玘着了迷,仿佛愿意就这样一直坠下去。这时一个力量稳稳地拉住了他,“宁玘,你脚下有石台,左手有把手,站稳。”棠奕沉静的声音响起,将宁玘拉了回来,拉回了思绪,也把他从深渊拉回了人间。宁玘在石台上站稳了,心终于抑不住地狂跳,却觉得是自己自生于世最畅快的一次。  “如何?”棠奕问他,问的是跳崖的感受。宁玘慢条斯理地说:“甚好。”棠奕望着他,笑的有一丝诡异。宁玘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并未束发,此刻的尊荣可想而知。宁玘无法,只能任棠奕笑得欢快,自己先抬脚进了山洞。洞内与外面相比有些昏暗,但此时日光甚好,视物倒是无碍。两人双双进了山洞深处,宁玘扫视了一圈,洞口虽窄洞内却十分宽敞,洞中置了一张案几,案上散落了几本书,边上是一张金丝缠莲的琉璃镜,一把青玉梳。  棠奕见宁玘盯着案上的琉璃镜,走上前去打开了边上的一个木盒,盒中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刹时,整个洞中都亮了。这一颗夜明珠,已是万分珍贵,等到洞中一亮,宁玘才注意到案几边上铺了一张虎皮,竟是洁白无瑕,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莹莹光泽。这洞中随意散落的物品样样都是珍品,只是宁玘也是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棠奕对宁玘道:“宁兄,还不快收拾一下自己。”宁玘了然,棠奕将镜子置于洞中是为了整理仪容,但却迟迟不动手去拿那玉梳。“沈兄既然有洁疾,想必是不愿与旁人共用,我不便夺人所好。”宁玘温声道。“无妨,宁兄用便是,我不过是不太喜欢与他人有直接接触。”棠奕打定主意要看宁玘束发,又道:“莫非宁兄不会?”  “确实是不会。”宁玘理所当然地说。“那宁兄便只好保持着这副尊荣了。”棠奕边说,边故意拿眼打量宁玘,他气质出尘,墨发如瀑,散下来的发散在脸颊两旁,平添一分慵懒的美感。“不知可否请沈兄代劳。”宁玘道,面上一片恳切之色,若是旁人见了,心里便自然想要帮他,只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棠奕。  “宁兄,我虽会,可向来是于燕帘莺户,软玉温香之处,为佳人挽钗,宁兄天姿国色倒也当得起佳人二字,只是此地简陋,未有配得上宁兄的钗。”棠奕眼角上挑,面上带笑,明明白白的调笑,却偏故作可惜。  “倒是不知沈兄还有如此心灵手巧,温柔贤惠的一面。”宁玘知道棠奕是指望不上了,只有笑,两人话语一个比一个尖酸,面上却都是笑。  宁玘只得将发冠拆下来,用玉梳将头发梳顺,棠奕看着他完成了这套动作,开口道:“宁兄,随我去赏花吧。”他不再开口相讽,毕竟他可能是第一个见宁玘这幅样子的人,算来是他占了便宜。话毕,便引宁玘往山洞更深处走。  深处有一处寒潭,那花便长在潭边。近得前来,只觉得一瞬间天地同春,万物生辉,那花开有千重瓣,瓣如弯月,层层堆叠却不显繁复,只显美艳。花分红白两株,白花出尘,天地任逍遥,红花妩媚,倾城绝世。  “一个逍遥雅致,一个妩媚倾城,不愧是花开盛世。”宁玘细细观赏后道。  棠奕从角落拎出一个黑色的坛子,两个玉杯。手轻扬,便掀起了地上的一层薄灰,然后将那白虎皮铺在了地上。扬手灰去,是已经有了摘花飞叶皆能杀人的功力了,有这份能力的莫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屈指可数。而他沈棠奕今年才十七,不过他面前的是和他同样的惊才艳艳的宁玘,所以只不过是让宁玘更加了解他的洁癖了。  “宁兄,请坐。”棠奕说着,将坛中的酒开封,倒了出来。一股醉人的香气在洞中弥漫,颇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那酒呈碧绿色,端的是青翠欲滴。宁玘落了座,接过棠奕倒的酒,轻轻嗅了嗅道:“这翠玲珑还是用昆仑寒玉杯才能彰显其风味。”他仪态高雅,此刻玉手轻弯,仿佛端坐于殿堂之上,“宁兄尝一尝便知,还是我这苍山青玉更能衬得起我这翠玲珑的独特。”棠奕示意宁玘尝尝。  他依言品了一口,翠玲珑独有的清冽之中暗藏着一股甜香,这香不浓,却一丝丝地勾人人心:“确实与苍山青玉更配,想必是就地取材。”棠奕道:“我就知道宁兄能尝出来,我这酒,酿酒时兑以一半此处滤过的寒潭水,每三年又取两株逍遥花各二十片花瓣泡酒,三年方得一坛,而这一坛便是我酿的第一坛酒。”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若是没有今日一见,哪能尝到这当世珍品。只不过沈兄这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宁玘将杯中的饮尽道。“花开千瓣,我只取二十瓣,可算不得辣手摧花。”棠奕道。  二人品酒、赏花、聊天,竟是从未有过的契合,都觉得此时可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皆是游历天下,却又养尊处优身份尊贵,见闻、见识、见解皆是常人不能及的独到,又不谋而合。宁玘这才明了自己缘何只有三分把握,却敢将性命交与一个初次相逢的人之手,大抵是因为一见沈棠奕便有一丝缥缈的预感,预感这个人将会在自己的生命中有一个独特的位置,只是现在的宁玘还不知道这个位置到底有多独特,多重要。  日落西山,棠奕对宁玘道:“宁兄,时候不早了,今日的演武怕是结束了,你我二人也该回去了。”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枚信号弹,走到洞口放了信号。不多时,一根结实的麻绳便从头顶上垂了下来。  “宁兄先请。”棠奕摊手请他。二人虽可以一起在这陡峭崖壁上谈天说地,却远远没有到能安心地互相交托性命的地步,都是防备重的人。棠奕让宁玘先上还是后上都是有办法暗害他的,但让他先上就是表明自己并无半点恶意,宁玘也是明了的,并无半点推脱,轻轻道了个谢,便扯着那绳蹬了上去,纵起轻功也就是两步的距离,很快便到了。  宁玘上到崖边,便见那绳缠绕在崖边的巨石上,一黑衣男子站在跟前小心地扯着绳子,料定这男子便是棠奕带上山的侍卫了,他见那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便道:“小心护着,你主子就在后头。”沉晚又将手中的绳子抓紧了几分,不多时棠奕也上来了。  他对沉晚道:“沉晚,见过宁公子,看清楚了,宁公子是我的朋友,日后不要误伤。”“是,公子。”沉晚点头道。  宁玘倒是有些惊讶,像是见到什么顶顶奇怪的事情一样:“沈兄这么笃定我们会是朋友?”“至少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且相当聊得来,不是吗?”棠奕的眸直直对上了宁玘的眸,他眸光清澈,一派水光潋滟,衬得宁玘眼中深处的迷雾似乎都被照亮了。“是,现在没有。”宁玘话说的又慢又重,像是幼儿为了获得自己心中极珍贵的东西做出的承诺般郑重。  “那已经足够了,宁兄,我先走了。”棠奕转过身摆了摆手,带着沉晚离开了。宁玘看着他的背影,竟有些出神。  这时残阳如画,晚霞堆叠成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这时逍遥崖还是风光无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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