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不管烈火焚烧的黑熊精本性是否纯善,在她的眼中,胆敢危及穆玄的,都必须死。 她抬手朝着黑熊精抓去,虽是相隔甚远,可那卧倒在地的黑熊精依旧悬空而起,痛苦不堪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不断发出呜咽的求饶声。 坦然接受死亡是勇气,可真正面临死亡了,才知晓这一瞬原来是多么的可怕。 黑熊精紧紧掰着颈间那只看不见的手,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徐归身旁的穆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救……我……” 许是黑熊精急疯了,一时间竟忘记了此番灾祸的起因正是这人。 然,穆玄并非善类,即便徐归不止一次教过自己要为人纯善,不滥杀无辜,可这句句箴言入得了他的耳,却入不了他的心。前世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手一挥脚一跺便能毁天灭地,造一片尸山血海。他生而为恶,世世相传,并非徐归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语所能改变的。 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垂死挣扎的黑熊精,漠然地移开视线,不言不语。 而他的决定便是,杀。 穆玄虽是年幼无能,可心中肆意骚动的杀意却是压也压不下,尤其是在看到徐归泛红的后背,更是恨不得上前将之碎尸万段。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漠然地看着徐归单手握紧,将黑熊精的脖子生生拧断,内心不觉惊恐,反倒是有些许兴奋。他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只觉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很熟悉很熟悉,好似前世的记忆,想不起,却又忘不掉。 徐归说过一花一草皆为生灵,不论是人还是神都当护之爱之,不可毁其性命,违背天良。可却不曾说过,当有人威胁到自己性命之时还应不应该存留善念。 不曾说过,便是由着他自己抉择。 徐归木然地松手,原本悬着的黑熊精就这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下,发出沉重的响声。这倒是让徐归吓了一跳,她猛地回神,看着已经断气的黑熊精以及自己煞白无力的手,这才反应原来自己又杀生了。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面容平静,宛如处子。只是额间的朱砂痣不断地闪着血色红光,破煞之气隐隐溢散,生生撕裂了这份恬然静谧。未及徐归反应,一种毁天灭地的疼痛便在她的额间迅速蔓延,直达全身,而原本圆润小巧的朱砂痣也在此刻悄悄地蔓延,划出道道纹路。 徐归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只是这刻骨之痛过于难忍,疼得她眼前一阵一阵眩晕,黑影重重。 穆玄本就站在徐归的身旁,清楚她的一举一动,这会儿看着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倒是惶恐不已,他赶紧扶住她,道:“徐归姐姐,你怎么了?” 徐归摇摇头,却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若非穆玄搀扶着,只怕她早已瘫软在地,痛不欲生了。她靠着穆玄,不断喘息着,意识渐渐模糊,唯有耳畔还能听到穆玄清晰的叫唤声。 她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出于何种缘由,毕竟当年那人死去时,她也曾遭受过这般灭顶之灾。 心魔。 与修仙之人所说的心魔不同,堕仙的心魔要比这强上千倍万倍,一旦产生,便永生跟随。堕仙额上朱砂是心魔的标志,心魔愈大朱砂痣便愈大,所要承受的苦楚也越大,这便是上仙堕入魔道的天罚。 徐归第一次长出额上朱砂时,是生生疼了三天三夜方缓过劲来的,她对这痛感熟悉,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忍耐。 她强撑着意识,道:“若是有危险,不必管我,你保护好自己便可。” 闻言,穆玄蓦然红了眼眶,他摇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心中升腾起阵阵悔恨。若是自己这几年来好好习武,练得一技之长,即便无法同妖魔鬼怪抗衡,至少也能察觉身后敌人所在,不至于害得徐归受此重伤。 穆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而徐归在阵阵疼痛的袭击下几近昏厥,只是她放不下尚无自保之力的穆玄,害怕自己这一闭眼便又要寻上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这人。 为保他的安危,徐归只能强忍着疼痛,双手合十,颤巍巍地在掌心处拉出一个巨大的屏障球来,将两人牢牢地罩住。她道:“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此处。” “好……”穆玄哽咽道。 听到他的保证,徐归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她抬手想要摸摸穆玄的脑袋,无奈散遍四肢百骸的痛感不断地叫嚣,锥心刺骨的痛使她再也坚持不住,她闭上眼眸,决定让黑暗来冲刷这一场不知何时才会终结的梦魇。 终是忘记了醒来。 穆玄见徐归昏厥过去,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口,疼得他几欲窒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多么的无能,若是自己能够好好习武,习得一技之长,三年前便不会眼睁睁看着血亲被一一杀害,现在更不会害得徐归深受重伤,昏迷不醒。 他悔,他恨。 他想若是徐归此次没事,他一定要好好习武,直到有朝一日,能够毫不畏惧地站在徐归面前,将她牢牢护住。 若违此誓,永世不入轮回。 凡人穆玄倔强地认为自己终有一日能够保护他心中所爱之人,护得她一世周全,不受半点惊扰。只是直到很久以后,他方明白,有些人是等不到你实现誓言的,即使你有能力了,那人也是早已消失不见,灰飞烟灭,纵然上天入地,穷尽沧海桑田亦是无从寻觅。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再多的泪再多的祈求,也是挽不会挚爱之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颜,唯有浅薄的记忆和深刻的悔恨时时伴随着自己,不断挖掘着自己本就狭隘的内心,直到将之吞噬殆尽,方能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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