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要过年了。春节的前两天,玖安买了一大束康乃馨去了郊外的墓地,那个最爱她的女人已经永世长眠于冰冷的地底下。 墓碑前一束已经被风干的花还是今年暑假秦盛带她去花店买的,那时候他们还一起,一共来过三次,后来分手了,玖安自己也没再独自来过。有人陪她一起,她才肯面对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也才不过几个月而已,对于她来说却好似已经过了许多年,竟有历尽沧桑之感。玖安依恋着摩挲着墓碑上母亲笑容灿烂的照片,跪坐在了地上,从包里拿出了一瓶白酒,拧开了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又呛又辣,她眼泪汪汪地用力把酒咽进了肚里。轻声地慢慢叙说“秦盛去国外留学了,他和我一起来见过您,您应该还记得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人过的一点也不好,我有时候真想去找您。”“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妈妈,我为什么很难梦见您?您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呢……”“我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总是幻想着您把我抱在怀里对我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玖安说了很多很多话,也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她趴在矮小的墓碑上泪流满面。 夏尧在凌晨五点的时候被秦盛的手机铃声吵醒了,气的用枕头捂住了耳朵“秦盛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秦盛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喂了一声,结果没人回应,隐约有哭泣声传来,他瞬间清醒了一点,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拿着手机下床穿上拖鞋出了卧室关上门,去了卫生间才问道“玖安,怎么了?” 玖安并没有回话,只是在哭,秦盛没办法,就一直担忧地重复问她“怎么了你说啊,别哭啊,你现在在哪?” 玖安含糊地说“在妈妈这里,我好想她啊。”说完又开始哭了。 “你一个人去郊外看阿姨了?没人陪你吗?” 玖安仿佛不知道秦盛看不见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我一个人来的,我以前一直想来,但又不敢来。” “国内现在都快天黑了吧?公交车都没了,你怎么回去啊?” “我不回去了,我在这里陪妈妈。秦盛你来找我好不好。” “我现在没办法回来,你看看能不能叫个人去接你。” “我和妈妈说了好多话,她都不理我。连妈妈都不理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玖安颠三倒四地说着醉话,秦盛挂电话前再三嘱咐她天黑了不要乱跑,挂了电话就火急火燎地给谭瑞打电话,“谭瑞,你去郊外李子林十公里的墓地把玖安接回来,她在那里没有车回来好像还喝醉了。” 谭瑞拧着眉冷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不去。” “就算你们分手了,你也不能彻底不管她了吧?” “你搞清楚,我和她分手是因为她劈腿,你觉得我和她能好聚好散?我没你大度。” “你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了一点,但是你就那么确定玖安劈腿了吗?肯定吗?”秦盛还是下意识地袒护玖安。 “你没看到她那天有多心虚,她平时有多得理不饶人你也知道。” “这件事先放一边不谈,总之你现在去接她回来,后续怎么样我也管不了你。感情也不是说了分手就能立刻断掉的。” “不去。” “好!随你!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后悔一辈子!” 谭瑞挂了电话后,又接到了大开打来的电话让他出去吃饭,他烦躁地冲着大开吼“老子不去!哪儿都不去!” 大开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昨天就说好的今天一起吃饭,这突然发飙,是吃了□□了吗!文蓝顿时泄了气“怕是因为我在才不来。”大开只得安慰她“不至于,谭瑞肯定是有事,他没那么小气量,再说也是他对不住你。” 谭瑞一路加速,边踩着油门边骂自己“他妈的,老子真是犯贱!”速度飞快地驶向了李子林,郊外只有惨淡的路灯,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到了后把车随意停在了路边,车灯让它亮着,才上了几层楼梯他就看见了一个黑影。 玖安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她的手机在地上,铃声不断地响着,谭瑞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趴在墓碑上,从地上把她手机捡了起来按了接听键回了三个字“接到了。” 谭瑞嫌弃地看着玖安醉醺醺的样子,“自己起来。”玖安没动静,依旧趴在墓碑上,谭瑞只能蹲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搂在手上才发现她好像又瘦了,肩上手臂上都摸得到骨头,她长长的头发垂到了脑后飘散着,月光下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还没干。 到了车旁,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将门打开,把她搬到了副驾驶位置上坐好。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紧身T恤裙,给她系的安全带压在了沟壑之间异常明显。谭瑞又没忍住用力骂了一句“操!” 回程的时候他依旧开的飞快,玖安被甩的头偏来偏去,难受的直哼哼。谭瑞气愤不已“还有脸哼,老子就该把你扔在荒郊野外让乞丐捡回去。” 谭瑞将车停稳了后下车开门,探进车里给玖安解安全带的时候离她太近了,自然而然就闻见了她头发上熟悉的玫瑰花香,她仰起了脸,暖烘烘的鼻息喷在他脖子上。 抱她上楼的时候,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手无意识地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裳下摆。 谭瑞进屋开灯后又差点骂人,屋里随处可见的外卖盒方便面杯零食袋,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卧室里更不用说了,内衣外衣被乱糟糟的扔了一地,床上连化妆品都有。他一把将她抛到了床上“怎么有你这么邋遢的女人!没人管就成这样!真是够了!” 玖安的头正好撞到了尖锐的眼影盒,哼哼唧唧地摸着头说“好疼好疼。”谭瑞都走出了卧室还听见了她在边哭边说疼,回房去把她手从头上拿开,仔细看了看“没破皮没出血,疼个屁。” 她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腰,脸在他大腿上蹭着。谭瑞把她的手掰开,她的手刚放下去又抬起来圈住了他,一只手依旧摸着自己的头,哭哭唧唧地说头好疼,谭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苍白的面孔和纤细的脖子,她此刻的模样是惊人的稚嫩可怜。是啊,她二十岁生日都还没到。 “老子再也不会对你好了。”谭瑞捏住了她的手腕甩到了一旁,顺手把灯也给关了。走出了卧室还一直听见她的哭声,脸色铁板阴沉地又回了房间,在柜子里随意扯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躺下,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她的哭声过了许久才停歇了下来。谭瑞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们又同居一室了,脑子里和她的过往像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清晰回放,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她的,又到底爱她什么。 次日,玖安醒来之后睁着眼睛发了许久的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茫然而空洞的白光。等她听见了客厅里的声响,才慢腾腾地从床上起来,出了卧室就看见谭瑞站在桌旁端了一杯水在喝。玖安神色恍悯,像梦游人一样。 谭瑞下巴冒出来了的短短的胡渣,黑眼圈有些重,他也看见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声音略显低沉道“我回去了,水壶里还有热水。” 玖安在他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从他身后把他牢牢抱住了,哀求他“别不要我好不好?”她的嗓音听上去像是哭坏的,沙哑而含糊。 谭瑞侧头看着窗外的太阳被她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也是在这个客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为他剪指甲,一边剪一边对着他笑,又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好像很宠溺他似的。他缓慢开口说“你的没心没肝的残忍是掩饰不了的,你只爱你自己。” 经过片刻的默然无语后,她忽然抽噎了一声,却是急的落下泪来。死缠烂打,怎么都不肯放手,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哭个不停。 谭瑞最终还是挣脱她不回头地走了。玖安在客厅肮脏的地毯上坐着哭了很长时间,她看见窗外阳光和煦明亮,蓝天中没有一丝云影,微风不时地轻拂起粉色的窗帘,日光从窗帘缝隙间投到地上,暖暖的一片,很亮的日光。她听见自己的哭声还萦绕着她的耳边,没有消逝,而外面的小区里一片死寂。这时候她想起谭瑞临走说的那句话,浑身便颤得很厉害,自言自语道“我这人的心像沙子一样散的,收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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