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远对着傅瑾玉默默想自己的心事，王瑜没有出声打扰。可她看到白远忽然惊恐地倒退一步，她赶紧上前扶住表弟，轻身唤道：“远弟，远弟。” 白远冷汗直流，他不能久久盯着傅瑾玉。刚才他明明为傅瑾玉惋惜，下意识再看她一眼，看到她苍白的睡脸，居然一时魔怔，眼里浮现了当年在殡仪馆的情形。 她躺在棺木里，被鲜花围绕着。那时的她如沉睡一般躺着，脸色安详，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悲痛。而大家都在哭，他也一直在哭。为她守了三天两夜的灵后，又眼睁睁看她连同棺木被推入火炉焚烧。他再度嚎啕大哭，那心如刀割的感觉，到现在想起还隐隐作痛。 白远颤抖地说：“姐，我出去抽几口烟。”他挣脱了王瑜的手，快速走到医院一楼的抽烟区。 白远的手有些抖，连打了几次火才将烟点着。接连着抽了几根烟，他才感觉好些。再望着远处天空的晚霞，那恰到好处的色调让他想起了她画的风景油画，宁静而温馨。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白远转身回去，却见王瑜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见他走近，她温柔一笑，说：“远弟，我们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到了餐厅，白远没什么胃口，王瑜点了比萨，意大利面和几道小吃，两杯牛奶。菜摆上桌后，她将牛奶放在白远面前，柔声说：“远弟，喝点牛奶解解乏。” 白远哭笑不得，他姐还是将他当小孩看呢。他也不反抗，乖乖喝了牛奶。 王瑜又笑着问：“这次去纽约的工作还顺利吗？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所以谨宇才会以为你还待在米兰呢。” 白远说：“一位美国的老朋友邀请的。原本想休息一下，可他递来的音乐剧本很吸引我。又耐不住他不断打来电话劝说，还是答应他做这出剧的音乐指导。” 不等王瑜问起，白远主动说：“是关于一个平凡小子实现做名芭蕾舞者梦想的音乐剧。里面有几段《天鹅湖》的选曲。” 王瑜神色未变，心情却黯淡下来。《天鹅湖》对他们是一段深刻的回忆。那是不懂音乐的她唯一反复听完，还能听曲就辨识的舞曲。她曾经憧憬将来去剧院看芭蕾舞剧《天鹅湖》。然而，她的生命竟在年华正好之际，戛然而止。 白远似乎恍然未觉王瑜的沉默，笑着说：“我对《天鹅湖》一直挺感兴趣，但芭蕾舞剧我不擅长。难得有个机会穿插几段在我擅长的音乐剧里，就算不是一回事，也是给自己点心里安慰，就接了下来。这个想法想来也好笑。” 王瑜平复心绪，故作欢快地说：“没准你做着做着，将来还真能指导芭蕾舞剧了。” 白远大笑出声，说：“人生总有无限可能。有那一天一定给你留一排贵宾席的票。” 王瑜捧场笑了笑。随后，她就谈起傅瑾玉，说：“远弟，这次小乙出了这么大的事，表现却出乎我们意料。她似乎成长了许多，没有怨天尤人，还提醒我瞒下她救人的事情。她也积极配合医生，打针吃药全没落下，又让我安慰她救的顾行钧，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白远感到很诧异，她之前钢琴弹奏走对了路子，连性格也改了。这就令人费解了。 王瑜欲言又止，终究咬牙说：“远弟，我有个建议，你先听听看合不合适。先前在剧院里，我感到这孩子对你还是有心结。现在她可能怕触景伤情，说不想碰钢琴了，相关的人也不想打交道了。你看是不是以后等她放宽心了，再来看她更好些？” 若是刚来医院时听见这话，白远可能还会介意。可经过刚才病房那一遭，他毫不犹豫答应了。他是该避嫌了。傅瑾玉以前还是孩子，十六岁的相貌长开了，渐渐和他记忆里的她重合。 现在细想，未尝不是为区分这点，他之前才对傅瑾玉更加严苛。也会因为她说喜欢的话而勃然大怒，深觉被冒犯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今天居然出现了幻觉。既然她能承受现状，他在暗地里帮助她，再为她想其他出路，尽上一份老师的心便是。 白远怕王瑜介怀，特意说起另一件事：“姐，做完这次音乐剧，我和简萱要订婚了。” 王瑜讶然，随即大喜过望：“太好啦！你终于想通啦。简萱是个好姑娘，她追了你那么久才在一起。你和人同居三年又不和她提将来。害得她提心吊胆，不敢和你说，又不让我们提。说怕会干扰你工作，我看着都替她难受。 现在你能定下心就好。你去通知傅家还是要我转告呢？亲近的亲戚朋友要说一声吗？会有订婚宴吗？” 白远笑了笑：“我已经和谨宇说了。他的反应和你一样。真是的，你们两夫妇越来越像了。老爱替别人操心。亲戚那先不要说了。我还没正式和简萱父母谈过，先看看两老的反应吧。我爸妈那一切好说。如果真要来个宴会，我们希望一切从简。几家人吃个饭就好了。” 王瑜很是高兴，这消息多少冲淡了些愁绪。她想了想，还是叮嘱白远说：“一直都是简萱让着你。你们是男女朋友，我也不好多说。既然你想和她组成家庭了，有些事情还是为她多考虑些。而且女人越爱一个人，在意的东西就越多。到时你不要乱生气，设身处地想一想在说话。” 白远笑容淡了些：“姐你真是了解我们。这事还真发生过。” 王瑜大吃一惊，简萱对白远爱到极点，百般呵护。她只是以过来人身份未雨绸缪，怕表弟辜负了简萱的感情。 白远说：“一次她来我工作室的书柜里找个资料，无意翻到老照片。正好有人过来，她慌乱之下，竟随意放到桌面上。上面铺满了学生的资料。后来她主动和我承认，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就忍不住对她说了几句重话。若非是我电脑还有翻拍的相片留底，我可能会对她发火了。” 王瑜心里了然，这照片定然是她的。当年就察觉表弟对她痴心一片，以至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她婉转说：“远弟，现在比过去重要。你不要让过去影响了你们。” 白远惆怅说：“嗯，我知道的。简萱素来冷静自持，我就理所应当用对待同伴而不是女人的态度。不想那天她很伤心地哭了。我有些烦躁，直接离开了。回到家我想了想，这么多年了，交往过不少漂亮优秀的女人，也就简萱比较适合。所以我想，如果简萱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和她定下来。” 王瑜皱皱眉，她都有些受不了表弟的自以为是了。若是她还在世，估计要教训他了。 白远看出王瑜的不悦，接着说：“那念头也就一瞬间。我自由散漫了这么多年。其实不懂和女人怎么过日子。本来想想就算了。她要走我也无所谓了。 第二天醒来，我就看到简萱在厨房，她如平常那样给我准备早餐。等我吃完，她又小心翼翼和我道歉。我看见她这样，突然也为她感到委屈了。她是个优秀的女性，又是职场精英，为了感情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是我太过分了。于是我也给她道歉。然后问她是否愿意订婚。她呆了好一会，连连点头…… 其实到了现在，我还处于迷茫状态。但想着她欣喜的样子，我还是会好好和她走下去。以后我会尝试做多一些，弥补我之前对她的漫不经心。” 王瑜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表弟抱定独身主义的念头。能有这样的转机已是不错了。况且他不是狂妄自大的人，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会注意不继续犯错。 王瑜说：“你能想明白就好。简萱值得被人用心对待。你需要我帮忙随时告诉我。” 白远含笑点点头。两人再聊些琐事。在王瑜的劝说下，白远订了明天飞纽约的机票，去附近酒店住一晚就离开。 王瑜安排了护工照顾继女，送白远到酒店才离开。两姐弟一致认为，白远订婚的事情要瞒着傅瑾玉，以免再生波折。王瑜再去医院前，又特意给家里打了电话，再三叮嘱。她再劝家里老人不用来米兰，等她们回国就好。 瑾玉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期间大部分都在睡觉，每天还是会看到顾行钧和向军。她想着自己要回国了，又听说顾行钧住英国，应该不会碰面。看在他们的心意份上，就看心情不时搭理她们一下。 即便瑾玉话说的很少，偶尔说一句都让他两人高兴很久。等医生说她可以正常进食后，顾行钧立即到之前下榻的酒店买来甜点和小蛋糕。算着瑾玉打针和进餐的时间，殷勤地将包装漂亮的蛋糕盒及时送到瑾玉面前。 瑾玉连喝了几天粥，自然不抗拒美食。打开蛋糕盒，里面的各色糕点立即征服了瑾玉的胃。每样都不多，就不容易吃腻。在这些美食里，她难得地感受到了做人的快乐。 顾行钧见瑾玉吃的眼睛都眯起来，心里很是欢喜。他仔细记下她的表情，来判断她更喜欢吃哪一种。第二天，他大早去那家粤菜馆，打包了些广式早点送给瑾玉。见她吃了眉眼都舒展了，就知道她也喜欢这些。 然后顾行钧除了探望瑾玉，每天就浏览当地各种美食评论和询问朋友意见，按着这些信息去米兰各处搜寻美食。他特意避开油炸辛辣寒凉的食物，轮换给瑾玉买营养丰富的美食。新鲜的水果和鲜花更是每天不间断。 他和向军总是掐着时间来，每次都逗留很短时间。顾行钧怕瑾玉累着，每次话都不多，就简单和瑾玉描述带去美食的特色。连爱唠嗑的向军也收敛许多，尽量说几句轻松的话题。瑾玉和王瑜没有阻止，她们知道只有接收顾行钧的心意，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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