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两天,寒冰玉在人们的传言中,越来越远离它的真相,也似乎越来越远离寻找它的人们。活命的希望正慢慢溢出结界,一点点变得稀薄...... “兄台!幽说他知道寒冰玉在哪儿!” 墨澜回头,见那童丐躲在玉灵子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原来这孩子叫“幽”。 玉灵子把幽推向前,那孩子畏畏缩缩地往前挪着步,把他们带到了一片枯树林中。 幽道:“帮主和我,原本就是要前往这片树林。帮主始终不肯说实话,直到他中箭之后,才告诉我,他怀疑此处埋藏着你们找的那个东西......” “他没有告诉你寒冰玉藏在树林哪里吗?”玉灵子道。 “他还没说出口,就......” “不管了,先找再说。”这话没说完,玉灵子就已踏入了枯树林中。 那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林子,干枯尖锐的树枝在天空中画出一幅张牙舞爪的地狱妖魔图,白昼亦瘆人。 玉灵子和幽走出几丈,回头一看,墨澜还远远地站在树林外。 玉灵子打趣道:“兄台不会是怕了吧?这光秃秃的林子总不至于比龙织月还瘆人吧?” 墨澜漠然道:“我是怕了。但连我都害怕的地方,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他的确该多个心眼儿。尤其是当他和幽一起被巨大的蛛网吊到半空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红色蜘蛛,正往吊着他们的树枝上蔓延的时候,他无限懊悔自己怎会听信一个素昧平生,身份不明的孩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孩子被满地的食人蛛吓得魂飞魄散了,再受玉灵子一声大喝,崩溃大哭。 “墨兄!!!” 墨澜安然站在林子外,道:“我可以救你们。但你们得保证不再跟着我。” 红色食人蛛已触及蛛网,玉灵子能嗅到它们由内而外散发的血腥味,这恶心的味道来自崆峒派满门弟子的血肉。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 然后他就看见墨澜手中多了一柄□□。□□杵在地上,他踩着□□的枪尾纵身跳上树梢,手中又多了两把银针,他只见细小但明亮的银光时隐时现,定睛一看,满地的红色已一动不动。最后的闪光,是将吊着他的蛛网割断。他护着幽稳稳落地,才发现蛛网正下方缺了一块红色,那一方食人蛛正包裹在一块布中,布在墨澜手中,而墨澜,早已不在原来那棵树上,此时正立在他们的面前。 趁着食人蛛突破布块之前,墨澜将它们顶在□□前,重重往地上一甩,布块摊开,里头的东西已四分五裂。 “滚!”他像甩那块破布一样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天霁山之巅,龙织月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现出各派的一举一动。有的帮派一切有条不紊,寻找寒冰玉下落的弟子,就像接到一个一如往常的任务;有的帮派却已起了内讧,在逃跑与抗争的分歧中,逐渐分裂;还有的,为了找到寒冰玉,与其他帮派开始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龙织月很想看看那个蒙面的少年,他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这些人一样? 可是铜镜却突然沉默,再不肯现出任何镜像。 墨澜不在铜镜里,他在一个悬崖边上。 悬崖外,是万丈深渊,也是触手可及的结界之墙。墙上,荧蓝色的光团游移,变幻。墨澜伸出右手,触及结界的时刻,光团便迅速聚拢到他指尖,伴随着四溅的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及阵阵焦味。但烧焦的却不是他的手,而是袖口。他的手已整个伸出结界外,毫发无损。 结界外飞来一只五彩灵雀,衔着一个竹筒。它停在墨澜的指尖,丢下竹筒,便又飞向远方的天空,直到无影无踪。 他收回右手,左手悄悄拂过烧焦的袖口,它便恢复了原样,同时收纳了那个竹筒。 他一回头,看见幽正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墨澜若无其事地说道:“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堵墙......你......” 墨澜伸出右手:“你不是看清了吗?” “你的手......” “你都看到了,还不逃走吗?你杵在这儿,是在等我杀了你吗?” 他步步逼近,那孩子只得步步后退,退到悬崖边上,一个趔趄,仰面倒向深渊万丈! 长长的尖叫从幽的喉咙里爆发而出,紧接着戛然而止——一只青色布衣下的胳膊将他这条命粗暴地拽回,甩到地上。 他摔滚出半丈远,突闻脚步声逼近,冷不丁抬头一看,墨澜就立在他跟前,道:“你又何必如此惊恐?这种事你又不是办不到。” 幽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镜空结界,对于人类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的墙,但这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下等法术。于你而言,要穿过它也是易如反掌。” 幽的神色渐渐变了,缓缓站起来,肃肃然看着墨澜。 “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么?”墨澜道:“你不是人类。” 幽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为什么?难道你能感知到了我的气息?” “正是因为没有气息,没有得太过彻底,太过干净。天地间的生命都有它们独特的气息,任谁都做不到彻底的隐藏。 但如果没有生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作为冥界的女鬼,人间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么你呢?”幽挑了挑眉,换回女声:“难道人界是你可以待的地方?难道你属于这里?” 墨澜一时僵硬。 “你是谁?不……指使你的人是谁?” “想知道的话,就先战胜这把刀!” 一道光如飞龙般划过天空,幽手中多了把大刀,三个骷髅头连成的刀把,玄色的刀身闪着寒光,那光芒锐利无比,能够刺透天,刺透地,刺透整个三界,傲然闪耀,睥睨众生。 “玄阴屠鬼刀。‘玄光破天,神鬼屠绝’。”墨澜暗道:“用上古神器对付我,果真看得起我……” 幽双手燃起蓝色的鬼火,向墨澜投掷过去,墨澜轻易躲过,还未站定,那两团火焰突然化作柔软的鞭绳从他背后扫来,眨眼间将他五花大绑。 燃着鬼火的鞭绳伸出许多细小而锋利的分枝,扎入墨澜的身体,再从中穿出。 墨澜怒视着幽。 那孩子得意地笑了。 “这招令我恶心!”墨澜沉声道:“你还有什么本事?通通使出来罢。” 幽将玄阴屠鬼刀举过头顶,道:“此刀是以冥界业火锻造,烧至白热后,又在地狱血池中浸润了七七四十九天,饱蘸阴气与血腥,再封印于十八层地狱之底,汲尽地狱众生的凶怨与暴戾,千年之后,方成此刀。是以此刀溢满凶杀血腥之气,无坚不摧,无攻不破。” 语落,刀身突然迸发出黑色的光芒,直入云霄!它黑得那么纯净,斩断了一切明亮。那是怨,是恨,是憎,是怒,是暴戾,是死亡,是十八层地狱里唯一的光,它重现人间,誓将白昼熔化! 刀刃从空中劈下,劈向动弹不得的墨澜。就在那一瞬,墨澜突然冲破鬼火鞭绳,双手夹住玄阴屠鬼灯刀夺过,一掷,上古神器便没入前方的山体中,仅余刀柄在外。 幽有些心慌,却假装镇定,将手上的鬼火凝成无数把飞刀,如雨点般落下。墨澜无心恋战,径直冲过去,出手入风,掐着幽的脖子,箭似地飞将出去,鬼火飞刀根本不及他的速度,竟还停留在半空,沾都沾不到他的身。他掐着幽接连撞断几棵树后,又像陨石一样“轰”地一声砸进了前方的山壁里,震荡未绝,山石如雨滚落,隆隆之声回荡在山谷间,扬起的尘土模糊了四周。 幽努力睁开眼,墨澜深蓝色眼眸近在咫尺,那眸中的深渊尽头,似有锋利的冰锥在生长,森森寒光透过他的眼眸直刺她心底,刺穿她的灵魂,再将她拖入那无底的深渊中,任她疯狂挣扎呼喊,也逃不出绝望到地狱的黑暗。 她终于看清了他从刚才开始一直隐忍不发的愤怒。比十八层地狱更加恐怖的人,真的存在。 “你的主子是谁?” 血和泪一起从她脸上涌出,流过墨澜掐着她脖子的手。她深觉这血是从心底流出,否则,她的心怎会如此作痛,比撞入这坚硬的山石,全身骨骼尽碎还要疼痛数倍。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眼中仅剩一片空洞,一如她全部的希望尽数落空,那般虚无。 “我最后问一遍,你的主子是谁?”墨澜另一只手已抬起...... 她抬起眼,眼中突然有了一星火光。“好,我告诉你。” 墨澜太需要知道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竟未察觉雪地中埋藏的一小截木楔。 忽然,那截木楔腾空而起,向着他们射来,墨澜右手掐着幽,左手本能地击出一掌,将木楔击得粉碎。此时又有十多支木楔拔地而起,飞射而来,墨澜知道不妙,放开幽,双手化出一个巨大的伞状屏障,将木楔挡住。屏障迅速扩大,就在它快要将他们两人全部罩住的时候,一支红色的木楔从屏障后方的死角趁虚而入,扎扎实实地射中了幽! 果然,这个术的目标不是他墨澜,而是这个孩子!那么施术者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幽低头看着没入腹中的木楔,做梦都没想到她主子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她喉咙里还有一堆话没说出,是关于她自己,她的主子,还有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她不灭的执念。 她腰腹上的肌肤开始龟裂,慢慢地,整个人变得透明,透明到墨澜能透过她的身体看清她身后的山石。萤火虫般闪烁的绿色星点开始从伤口中冒出,飘散到空中,消失无踪。 墨澜运出一股真气,将不断往外冒的绿色星点引流回她的身体。那是她的精元,精元散尽,便是永恒的死亡,天地重开也难回天。 他要救她,不为别的,就为她喉咙里那将出未出的真相。那真相对他太重要。 精元归体,墨澜在她全身布下结界,阻止魂魄逸散。她伤得太重,人形已快看不清,闪着银光的锁魄结界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 她真的还是个孩子,一个童子鬼。这样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玄阴屠鬼刀明显杀不死他,她的主子为何还要命她前来挑衅?她一个女鬼,又为何不在冥界,而是在现世被人利用? 山洞里,墨澜一面将锁魄结界中破碎的魂魄拼凑在一起,一面思考着这些未解之谜。这木楔很厉害,这么快就能将她的魂魄绞碎,她的主人非等闲之辈。他绝不是人,如果是妖,修为该有几千年,如果连妖都不是,那是否与他同类?亦或...... 魂魄拼凑完整,墨澜闭眼盘坐,手心生出熠熠光芒,覆上幽的额头,手心的白光从魂魄的缝隙间渡入,充满她整个人形,她全身发出灿烂的白光,而后渐渐有了颜色,轮廓也渐渐清晰,显出她本来的面目——黑色的长发细细软软,发际的细发还带着未成熟的鹅黄色。圆圆的颊,红红的唇,大大的眼,拼凑成一张稚气的脸。 透明褪去,她从漂浮着的半空中缓缓落下,平稳落地。 幽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近在咫尺的墨澜,可她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指使你的人又是谁。你一个女鬼,为什么不在冥界,而是在现世被人利用?”墨澜道:“利用你的人甚至要杀了你,这点不甘你总该有。” “好,我告诉你。”她重新开始未完的诉说:“我没有名字,他给我取的名字,叫作‘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由他策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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