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以一笑,不再看向她,带着小胖子和大黑继续跟着岳大鱼朝村口走去。 乱葬岗的瘴气重新变得浓郁起来,女子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很快便到了村口,岳大鱼询问他是要去休息会儿还是先去祠堂看看,他摇头,说要先去看看蛮巫婆婆。 小胖子一听到要先去看蛮巫婆婆,立即来了精神,对于这个害他跟着师父翻山越岭来跑腿的人,他很想见上一面,好好警告她没事别来扰他们清修。 岳大鱼带着他们到了远离村子的蛮水河边,绕过一片桃林,来到了一座小木楼前。 蛮巫婆婆早早的坐在了木楼旁赏花的竹亭里,看着那个与她念了几百年的人极其相似的男子徐徐向着自己走来,不禁红了眼。 她想过岳大鱼会落寞而归,也想过会见到那个不羁的旧友,可是却不曾想到,会见到他。 桃花依旧,人依旧。蛮巫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好像还是蛮山神山上的小花奴,每天在桃花树下为她的主人温酒煮茶,听他传道抚琴,千百年来每一天都是如此,她却不觉得腻,而且至今依旧在怀念。 “主人……我终于见到你了……”她泪湿了双眸,连迎向他们的步伐也变得蹒跚。 “蛮巫婆婆,我是云水,易云水。”心知她认错了人,也不多言,只是上前扶住了她,浅笑道了自己的名,“师父云游前跟我提起过您,让我有机会定要报您曾对我有过的救命之恩。” “云水……云水……是了,你是云水……你只能是云水了……”蛮巫定定的看着他,那一眉一眼,都像极了他,却又不是他。她低喃他的名字,终于信了,那不是她所想所念的那个人。 过了许久,蛮巫终于缓下了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只是细看下,却发现她原先一直保持着青春的容颜,此刻却如爬上了细细的纹路。她让岳大鱼先回了家,待得院子里只剩下了她和易云水师徒,便重新沏了壶花茶,娓娓道起了有关白薇的事。 “啊——”一声稚嫩的惊叫声突的响起,惊起了一群乌鸦,顿时这阴森可怖的荒林里鸦声一片,“啊——师父救我啊!”又是一声尖叫,缓步行走在荒林里的易云水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一个软软的肉墩紧紧的附在了他的背上。 易云水无奈的反手托了托蹦上后背的小胖子,有些宠溺的笑道:“方才在蛮巫婆婆那,你不是还说着不害怕的么。” “可是……这里真的很恐怖嘛……”小胖子哭着嗓子委屈的回答,将脸深深的埋进了他的长发里。 易云水轻轻的笑了笑,不再多说,背着他继续穿过荒林向乱葬岗走去。过了许久,小胖子又软软出声:“师父,我们一定要帮那个女鬼吗?她杀了那么多人,罪孽深重诶。祖师爷爷说过,凡是罪孽深重的妖魔鬼怪都不能接引进蛮山的。” “她不一样。”易云水淡淡说了句,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们已经走出了荒林,入目是满地的荒坟野冢,已化为浓雾般的煞气在缭绕其间,若非那阴冷的气息过于浓郁及那满目的荒夷,倒挺像昔日那仙雾缭绕的仙境。 将背上的小胖子放在了大黑的背上,易云水揉了揉大黑的脑袋,叮嘱它保护好小胖子后,右手抹过了戴在腕间的墨金手环,一把青色无刃长剑出现在了手中。他剑尖向下,双脚迈着规律的步伐,每踏下一步,黑色的地面都会亮起一到荧光。九步后,他双脚并拢立定,右手一扬,长剑划破浓浓瘴气,划过一道青光,指向前方,左手于胸前做剑指法印,一个凌厉的破字自唇间吐出,带着一股清气,卷起了一阵飓风,刹那便将笼罩着乱葬岗的所有煞气吹散开去。 易云水收剑右手反手执剑于背后,淡淡的看向眼前不远处。那是乱葬岗的中心地带,一棵腐朽的枯树下,白薇悠然的靠着枯树,一手执着一根镂刻着长藤的长烟斗,目光有些迷离的望着在她一旁不远处的巨大墓碑。 两人谁也未动,他望着她,她望着墓碑,时间好似静止般,过了许久,她收回了那痴迷的目光,回望了他一眼,妖魅一笑,“这位公子,你可是来救他们的?” “不是。” “那么,是来杀我的?” “也不是。” “哦?既不是救人,又不是杀我,莫非,你们是来游玩的么?” “花神麾下茶花仙子,三品仙位,于千年前神战后失踪,疑伤重自封仙台隐于凡尘。其实你本不需杀戮,念花神与我蛮山属同一阵营,你大可入我蛮山花谷隐修,何必闹至今日这等地步。” “是啊,如果当日我入了蛮山花谷不再出来,便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下场了。”白薇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轻吐烟圈,淡淡回应。她低眸,望着那方墓碑,迈着莲步走近,一手抚上那碑上斑驳的痕迹,似是忆起了什么,不由轻笑出声,一瞬间媚态全无,脸上净是幸福的浅笑,“可是若真是那般,我便也不会遇到他了。” 易云水从蛮巫婆婆那知晓了她的些许过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那座墓碑下,葬着她的夫君,及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对于人间这种所谓的爱情,他了解不深,也不想多言,只是单纯觉得这种痴迷,全无益处:“可据我所知,他给你带来的却全是伤痛。为了一个凡人至此般境地,未免太不值了。” “呵呵,你们这些冷漠的修道者,又怎会知晓爱恨别离的滋味!”白薇起身,素手轻晃,手中烟杆不见了踪影,换成了一把雕镂着茶花印记的白色双刃,她忽的失去了身影,只见一道红色一晃而过,易云水蓦的侧身以剑横在了胸前,锵的一声挡住了白薇刺向他胸口的双刃。白薇一个急退,右脚急速有力的踢向了易云水,却又被他躲了过去。他左手顺势抓住了她踢过来的小腿,手腕轻转卸掉了她的力道方才松手,白薇见势柳腰一扭,就着还未落下的右腿,身子腾空一转,左腿又踢了过去,还夹带着凌厉的风刃。易云水脚尖踮起提起后退,退出了长长的一段距离,左手起势捏印,淡淡道了声:“定!” 一道蓝光极速落在了她弓腰加速向前的身子上,瞬间便将她定在了原地。她咬牙,满脸不甘,可也只是片刻,她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一朵茶花印记随着光一闪而没,她从定身咒中脱身而出,不过却不再靠近易云水,而是迅速收起了双刃,十指飞快的掐了法印,数秒后,她厉声喊出:“万花葬仙!” 刹那间乱葬岗开满了血色的茶花,只一瞬所有花尽凋谢,片片花瓣形成一股飓风,直直向易云水涌去。花瓣所过之处,俱是满目疮痍,甚至带着阵阵利刃划破空气的嗡嗡响声。 一阵清风从脚下升起,易云水轻轻腾空,长剑轻鸣,他于空中舞剑,短短十秒,便挥出了千道剑光,凝聚一处,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剑,破空冲向了那股茶花飓风,只是片刻便破了花阵,依旧凌厉的向白薇同样的腾空的身体劈去。白薇迅速掐印,原本已飘零的花瓣瞬间又聚拢在了她的身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护盾挡住了光剑。可惜修为终究不及易云水,护身花盾只支撑了片刻便被光剑破开,又化作了片片残破的花瓣,扬了一地。 残余的光剑终究还是刺入了她的身子,原本凝视似真的躯体顿时淡了几分,她欲再战,却抑不住伤重重的吐了口血,身子疲软的跌落在地。易云水在空中只迈了一步,便落在了她的跟前,淡淡的看着她,脸上由始至终一直都是淡漠的神色,“你是打不过我的。” “不错,如今的我的确打不过你。可是,我也不会就此束手就擒。”白薇说罢,双刃又握在了手中,正欲出手,却还是忍不住内伤,又重重吐了口血,身子又淡了几分。 “如果你还是原先的仙体,我定不是你对手。可是你却偏偏修了鬼修。你杀了那么多人,总共才练出那么点精血,若再妄动扯动伤势,你重修出的身子怕是就保不住了。”易云水收剑,左手迅速的在她身上点了几下,缓住了她的伤势,淡然劝道。 “你不是来灭我的么,身子保不住了,于你不是更省事。” “我从未说过要灭你。蛮山婆婆于我有恩,曾为你求情。且你为仙,即便杀戮过重,也不应由我来惩。”易云水说道,看着她有些愣愕的神情,顿了顿接着道,“此番前来,也只是来接引你入蛮山罢了。” “哦?那那些死去的凡人呢?你不是来替他们报仇的?” “你与他们之间,不过是因果罢了。我修道未成,不能涉入他人因果。” “呵呵,说的倒是轻巧。那公子今日来此寻我,又是因还是果呢?” “……”易云水闻言,难得的变了神色,眉头轻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淡然,“也算是果吧。” 白薇大笑,“从未施因,又何来的果?他人因作果,你也真是可笑。看来,你果真未修成。” 她颤着身子站起了身,咬牙强撑着走到了那座墓前,靠着墓碑坐了下去,似是依偎在情人怀中,脸颊贴着冰凉的墓碑,失魂低喃:“翼郎,我就快来陪你了,再等等我。” 易云水有些不解,“凡人之间那所谓的爱,真的值得吗?” “若你以后遇上了那个人,你就会知道,到底值不值了。”白薇许是已经彻底失了气力,难得温言回答。她忆起了那段美好的旧时光,纵是曾也痛得肝肠寸断,亦仍觉甜蜜。 她一边指尖顺着墓碑的刻痕轻划,一边气若游丝的说道:“二十年前,我的仙体就已经废了,而如今魂身已破,仙力也所剩无几,入了蛮山,也躲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我自知屠戮过重,已无法回头,亦没有什么资格来求情,但是,我仍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言罢,她目含乞求看着易云水,直到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安心的笑了笑。指尖划过最后一道刻痕,她咬牙提起了体内残存的所有法力,重重的一掌拍在墓碑上,顿时地面轰隆的震动了起来,而那块巨大墓碑在轰鸣声中,缓缓的陷入了地下,露出了一个透着微光的洞口。她费力的站起来,向易云水眼神示意了一下,便缓缓的向洞内走去。 易云水不动神色的跟在了她的身后进了洞。方走了几步,他便进入了一道十分宽敞的以青石构建的通道内。通道两旁的青石板上都镶着拳头大的萤石,散发着明亮的荧光。走了约十米,他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里,石室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冰床,只是冰床里封着一个男子,眉目依稀可辨昔日的俊朗。冰床上躺着一个身穿红色棉袄的小女童,约有三岁大小,此刻被白薇轻手拍了拍,皱了皱鼻,有些不悦的伸手挥了挥,翻了个身子,继续呼呼的睡着。 白薇宠溺的看着她,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她嫩嫩的脸颊,将她抱入了怀中,满是溺爱与不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回头看着易云水,柔声问:“你能否代我将她养育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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