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云雀恭弥道，仅仅是平板的叙述，不带任何情绪。面前是瀑布奔流而下，飞珠溅玉，在下面经年累月冲激形成深潭而后于一角折出，复又淙淙流向前方，绿竹深林，他信步走来此处，原以为该是人迹罕至，没想到身穿白色深衣的女子已然首先占据了那里突入溪水，与水面几乎齐平的一块巨石，取水，烹茶。 “云雀君。”阿若道，面上并无其他情绪，只是一派温和，于身侧的茶盘中取出紫砂杯，点茶，双手奉上，“请。” 云雀接过，在磐石上另一个坐垫坐下，亦不问是否有其他人到来。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云雀的语气里略带讽刺，试图刺破对方平和的表象。在学校里的她看起来是面团般的性子，任人搓圆搓扁，从不与人争执，也从不拒绝他人请求，只除了某种奇怪的韧性。 在她以人形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开始感觉到的，她身上所潜藏的自己讨厌的特质，只是因为小婴儿的拜托，而没有将对方强制驱离，但是对于对方可笑的攻略则是一个不拉地全部反击。厨艺倒是意外地不错，不能够驱逐，干脆就合理利用。相处多了，看起来也就没有那么令人厌恶——温和却并不软弱，循规蹈矩却并不死板，只要不像例行公事一样不断提起那件事。 而面前的这个人，洗去那伪装起来的亲和，孤索离群却自在安然。 “或许，不过也有可能是另外一张假面。”阿若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倒上茶，看着面前流水，时不时有鱼“泼刺”一声跃出水面。 假面？云雀唇畔露出没有笑意的弧度，或许是最接近真实的一个吧！燕子呢喃，飞掠而过，周围传来鸟儿的相互呼应。 春，万物始动。 两人长久没有说话，仿佛完美地融入到周围的景致中去。上游有绯红的花瓣顺流而下而下，是桃花，阿若掬起一捧水，微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知归。” 云雀听不大懂阿若所长的词曲，大抵因为不算难听，是以没有表示反对。 “这是一首表达对山水景色的喜爱与向往的古词曲，我一度很喜欢，不过对于我来说，这种生活也只能够想想而已。” 松手，被掬在手中的桃花瓣再次顺流而下，飘摇远去，而阿若的目光尤是恋恋不舍。 “只有弱者才会被束缚在自己不喜欢的框架之中。”云雀哂笑，自己对阿若的不喜，或许有这么一种态度在吧，明明有能力挣脱，却心情甘愿将自己锁入其中，比没有能力而被困住的人，更加愚蠢。 “这就是你被誉为浮云的缘故吧，高高在上，不被任何事物所拘束。”阿若抬头看向天空，清空如洗，只有远处有一两抹淡云。自己被什么所束缚住了呢？情感？懦弱？还是其他…… “曾经有人对我说，我就像是水。无论放在什么形状的容器里面都能够良好的适应，但是却没有记忆，没有羁绊，绝对不会去眷恋已经离开的容器的形状。在茶壶中是茶壶的形状，但是一但被倒出来，放到下一个容器中去，就变了。”阿若将两人均已空了的茶杯重新倒满。“但是在一个容器中时，除非被外力改变，绝对不会超出容器所定下的界限。” 云雀看着杯中的水，没有记忆的水吗？面上带出轻微的嘲讽：“画地为牢？” 自己给自己定下界限，绝对不去逾越，安分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要求，还真是愚蠢之至，人又怎么可以完全抛弃自身的感情去做到这一点。不为万物所羁绊的浮云，其实是被自己内心的欲望所驱使至斩断所有牵绊。而眼前这个人，要斩断自己的欲望吗？他不具备同情心，因为弱者是自己选择了弱小这一条道路，但是面对一个可能的强者，他到更愿意看一看，这个人振翅而飞的样子是否会更有趣一些。 阿若轻笑出声：“如果水不安分于自己所处的位置的话，杯水倾倒，溪水逆流而汪洋肆意，那样的世界就不好玩了。所以我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阿若脱了丝履布袜，涉入水中，白色的裙摆在水中拖曳，它的主人却没有分毫在意。 云雀看向阿若，阳光照耀下的人仿佛有着一层毛茸茸的辉光，漂亮而又虚幻——谦卑之下隐藏傲慢，恭谨之中藏住桀骜。 这个人还真是——狂妄啊！ “我倒想看看，水不在安分于自己所处的容器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那时候咬杀起来，或许会更有趣吧！” 阿若笑出声，与湍流直下，溪水东渐，白鸟低徊婉转的声音叠在一起，肆意张扬而又自然，仿若本就如此：“就算有那一天，我们也不会是对手的，毕竟规则一开始就是如此了，如果想要获得自由，就得先学会被束缚。就算哪一天我想打破原有的容器，也不会去挑衅已有的铁则，所以云雀君，还是不要抱有期待比较好。” 云雀冷哼一声，却并非被这种宣言所激怒，而是其他更加奇怪的情绪。剥离那层假面的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阿若收敛笑意，重新变得平和：“不过，时间还没有到来之前，还是想问一句——云雀君，请问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原话收回，云雀恭弥淡淡扫了阿若一眼，溪中人笑道：“果然还是不行呢！要一起吃午饭吗？”语气转折毫无停滞，仿佛再自然不过。 云雀不可能参加实为群聚的聚餐，而阿若则是能躲就躲，现在的她并非必须要出席的身份，早早就从厨房里带齐了东西，准备临溪而炊。那些工具现在就放在这块巨石下的角落里。 东西一应准备得很齐全，做菜的所有材料早就处理好了，毕竟再这样青山绿水的地方，如果还要对鱼开膛破肚什么的——实在是太煞风景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今晨阿若起了一个大早，将刀鱼剁茸和了面团擀好，有熬好刀鱼汤底，现在只要生火下锅就好，至于问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在厨房做好，直接外带，只能说是个人偏好了。 这是云雀吃了这么久阿若做的饭后，第一次现场观看制作过程，他从来没有兴趣去参观烹调过程，却也没有表现出失去耐心的样子，甚至还顺手添了一把火，大抵是在这样依山傍水的环境里，很难抱有坏心情吧！ 配菜的话，阿若怕麻烦，只捡了几样春季的时新小菜做，简单又合时宜，当然，阿若是拣家乡的菜做的，而非和食，所幸云雀这些天下来，也并不一定要求和食，只要求口味合意就可以。 而此时的宴会上，沢田纲吉表示自家云守身体欠安，无法出席。而坐在他对面的李瑾表示，自己堂姐身体也欠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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