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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希灿从没有想过,作为一个设置在国家基层单位的普通调解室,尤其是像他们晴光街这样带有某种安抚和实践性质的普通调解室,有一天也会得到来访者自发的认同,甚至还会有人因为他们的宣传和认可而主动找到他们这里来。    白小姐的来访给袁希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不但记得自己跟她交谈过的每一句话,而且还对自己的工作有了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认识和体会。    在此之前,她总把自己界定为“晴光街调解咨询员”,她的身份是依附在晴光街这个国家基层部门的,说白了,群众来找她倾诉问题,冲的就是她背后的这层身份,而不是她所依凭的工作能力和专业。但白小姐的这次来访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是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和努力获得群众的认可的。    如果不是她的专业知识和分析工作切实地帮他们解决了那些矛盾和困惑,他们怎么会记住她所在的这个晴光街调解室?又怎么会特意在网上发出来?    袁希灿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一脸专注地浏览着她搜索到的信息。    白小姐说她是从微博上知道他们调解室的,所以她十分自然地查了微博,而且她还特意地搜索了张慧芬,第一次对一个她曾接触过的来访对象产生了这么强烈的兴趣和好奇。    她想知道张慧芬最近怎么样了?尤其是在经过她的那一番开导和调解之后,她现在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改变?    如果不是白小姐的那句话,恐怕她不会想到她,或者说,她的思想多多少少还是被形式化的那一套工作作风影响了——能把人和和气气地打发走就行了,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    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用什么态度对待群众,他们自然也会以什么态度看待她,而且他们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表现是有感觉的。    她隐隐从心底升起一股压力,但同时又涌起一种受到激励和肯定的振奋感,她不禁深呼了一口气。    “曾经所有人都劝我宽容,劝我认命,告诉我其实我还是一个幸福的人,可究竟什么才是幸福呢?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幸福这种东西,要么是自我催眠,要么就是自我解放……”    这是她在微博上搜到的,看内容和提到的相关信息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张慧芬发的,虽然她并没有透露自己的个人资料,但从其他的细节和描述几乎都印证了她的身份。    “如果不是晴光街的那位调解员告诉我,只怕我还陷在这种痛苦的煎熬里,被这种所谓的‘幸福’折磨得精神分裂,我是个没法将就的人,没法带着这种裂痕和瑕疵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张慧芬写的博文有好几篇,而且文字意外得细腻感性,吸引了不少读者评论,袁希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完全无法将她眼前的这些文字与她印象里的那位全身阴郁暴躁的女子联系起来,这……才是张慧芬真实的内心世界吗?她终于决定该怎么处理这段婚姻了吗?    她坐在电脑前正看这些博文看得入神,周玉珍拿着一叠档案从办公室外面走了进来。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投入?”周玉珍笑着瞟了她一眼,随口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她唇角一抿,下意识地移动鼠标关掉了微博网页,正想随便找个话题敷衍过去,周玉珍不等她开口就下发了一条通知——    “这个星期四区司法局有一个学习交流会,要求下面每个街道调解室都要派人去学习,你是新来的,正好去跟他们多交流交流,多学点也是好的。”周玉珍笑容和蔼道。    “星期四,学习交流会?”她愣了一下。    “对,”周玉珍颔首,“这次的交流会我们室就由你去吧。”她也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径直就拍板决定了。    袁希灿先是怔愣地眨眨眼,不过很快便没有异议地默认了。    司法局举办这样的调解员交流会、学习会是很正常的,一方面是他们这个部门的工作难免经常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案例,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一下各自的工作经验和心得,也能帮助自己学习到更多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向上级部门展示自己成绩和功劳的机会,对于新人尤其如此。    像周玉珍、刘和平这样的多年老干部基本不会再参加这样基层学习会了,一般都是让袁希灿这样的年轻人去。    进来晴光街这里好几个月,袁希灿还没有正式参加过这样大规模的学习交流会,坦白说,她在紧张忐忑之余还有一点小小的好奇和兴奋。    其实据她所知,A市并不是所有的街道都招了咨询类的调解员,青远区司法局算是在全市走得比较前头了,而他们晴光街更是青远区下面的一个先进文明单位,所有的举措都带着一定的示范性和实验性,这也意味着,如果他们这项措施实行得好,对社会有利,那么就会在全市推而广之;反之,可能这项措施就被叫停了。先试点,后推广,一直是他们社会最常使用的一种策略和办法。    袁希灿相信,心理咨询肯定会随着国家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在社会上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她比较关心和好奇的是,在其他的街道和调解室,那些和她一样的咨询调解员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困惑和问题?    区司法局离袁希灿的单位并不远,打车的话几站路就到了,即便如此,星期四下午去开交流学习会的时候,她还是特意提前过去了。    出于一种新来者本能的小心和谨慎,袁希灿带来了不少的资料和笔记,这些都是她在晴光街的工作中整理出来的典型案例和分析报告,虽然她办公室的领导说有很大可能像他们这样工作时间还不长的新进人员不太会被区领导叫到台上去分享自己的工作经验和心得,但她觉得有备无患还是最好的。    走进区政府大楼,她微微昂首挺胸地往电梯那边走过去,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知道司法局在大楼的第十二层,但她的目光依然下意识地在电梯旁边的部门信息指示牌上略微逗留了一下,然后抿紧唇角在电梯前站定。    等待的电梯还没下来,一名身材高挑、穿着稍显正式刻板的黑色套装小西服的年轻女子匆匆从大门那边赶了过来,然后像是下意识似地在已经按下的电梯键上又按了几次,见电梯正在一层层缓缓下降,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袁希灿早已习惯这种急着赶去上班的场景,所以只是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    电梯的门终于开了,她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原本两人各自站在一边都不说话的,只是当袁希灿伸手按下了她要去的十二层时,那名女子瞄见她要去的楼层,眉尖微微挑起:“你也……去司法局的?”她语气里隐隐含笑,仿佛透着几分同行的善意。    袁希灿一听她提到“司法局”,眼睛也微睁地打量了下她,点头道:“嗯,你也是……来开交流会的?”    这么一说,她们便立刻明白彼此都是同行,而且都是接到通知来参加司法局交流会的,顿时便热络了起来。    “我叫高含珺,你叫我小高就行,”高含珺一反她外表的那种高冷形象,笑得格外爽朗和大气,“是乔兴街的咨询调解员,很高兴认识你。”    乔兴街也是青远区下辖的一个街道,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大的街道,相比起一向被认为是模范先进的晴光街,乔兴街的历史算起来更加悠久,而且无论是在人口、面积上还是在管理上都更加不容易。    袁希灿看不出来这位高含珺咨询员的年龄来历,只感觉她比自己大,也像走进社会有好几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由区司法局统一组织考试招聘进来的,不过从外表来看,这位高调解员浑身透着一种专业干练的沉稳,而且是不怎么显山露水的那一种。    这人应该很厉害。她直觉地暗忖,不禁对她多留了个心眼。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他们的交流学习会在区司法局安排的大会议室举行,因为人不是很多,又只是各个街道私下的经验交流和探讨,所以领导就没有安排他们去一楼专门的多功能会议大厅,在大家来了并一一签到了之后,没多久交流会就开始了。    “今天我们特意选取了几位有代表性的街道调解员,让他们来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工作心得和体会,”在讲了一大段官方的开场白以后,司法局的领导是这么跟他们说的——“通过调查,他们这几个人的工作案例非常典型,也非常有代表意义,所以我希望你们都一起来听听,一起学习学习……”    袁希灿的神情十分专注,她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有意思的内容,比她想得那些无聊的长篇大论和苍白的口头说教要生动具体得多。    没有什么比真实的案例会让他们这些从业者能有更切身的领悟和感受。    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上台的,就是那位她在电梯前遇到的高含珺。    “大家好,我是来自乔兴街的高含珺,很荣幸向大家分享我这么长时间在这里工作遇到的各种经历和收获,”高含珺似乎不打算说那些花里胡哨毫无意义的废话,开题非常明快简洁:“先向大家汇报一件在之前发生的让我印象最深的案例——关于婚前恐惧症。”    无论在哪个场合,简洁直白、干脆有力永远是最有效的。高含珺完美地证实了这一点,果然她一上场的直奔主题、开宗明义,立刻便引起了全体与会人员的注意,所有人都被她的那句“婚前恐惧症”牢牢地抓住了心神。    连袁希灿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上的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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